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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低语谈笑的那人,唯独还剩了石凳石桌和满院子的花草徒添怅惘。阿穆汗行至回廊便停下来,看着院里坐着的庚延一还是有些惊讶。那日之后庚延一虽是醒了,身上的青鳞却仍不见消退,他怕吓着别人便让宋启如做了顶带着垂纱的斗笠时时戴着,只在独自一人时才撩开垂纱放在笠上。“身上的青鳞还没脱落?”闻见人声庚延一便是一愣,立刻放下垂纱才转过身去,笑道:“是你啊,坐。好些日子不见了,听鲁吉说尔古尔德的人想回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阿穆汗瞄了他一眼,才坐下,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庚延一瞧出了他的心思显得大方,又开了口:“这身皮囊怕是好不了了,只希望死后别人取下斗笠的时候别被吓坏了才好。”“你怎么……会中这种毒?”“嗯……”庚延一笑了笑:“出生之前,不……是若我要来到这个世上便必然会中此毒。”沉默少时,阿穆汗才问:“你要报仇的是整个大煜而不是赵元长?”“可赵元长偏偏是大煜的皇帝。”庚延一苦笑着摇头:“毁了大煜与毁了他又有何区别?”“报完仇之后你有何打算?”“我只希望大哥和安戈以后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他们都是常人与我不同。”他说着便站起来,往前走几步:“我和族人不久之后都会死,可他们不会,他们还要成家,以后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最后安详离开这个世界。”“那你呢?”“我已经没有以后了。”他抬手,却也不愿再碰自己的脸便又垂下来:“即便是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容貌也无法再出现于人前。现在我才明白,报仇不过是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别人,到头来全都没有好下场。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没有遇上赵元长。”“你同赵元长……”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好启齿,他支支吾吾也没问得太直白。庚延一笑着点了一下头:“若是按习俗算,我们已是连理。”“……”他深吸一口气叹道:“只可惜,现在也不过是断了枝的连理了。”“庚延一,若是战争结束便同我们一起回尔古尔德,耶尔齐的医术即便不能保你一命至少也能再维持些时日。”“活着又能如何呢?”“只要赵元长不死你二人便还有相见的机会。”庚延一摇头:“即便我们都活着我不会再见他,就让他记住以前那个庚延一也好,若是以后当真见了,也不过是陌路人,他定是认不出我了。”他转过身对阿穆汗笑道:“谢谢,至少你让我知道除了大哥和族人,还有人希望我活着愿意接纳我。”阿穆汗站起来:“尔古尔德所有人都愿意接纳你,不止我一个。”庚延一仰起头长长叹口气,明明是不大欢喜的时候,他却笑道:“若是能早些遇上你们便好了,说不定什么烦恼都不会有。”阿穆汗看着他的身影沉默不言。隔了片刻,庚延一才又淡然开了口:“阿穆汗,不如……你们走吧。”走?阿穆汗愣了愣,继而便明白庚延一所指何意。他分明是觉得没了胜算想以己之力最后殊死一搏,却又不愿再牵连他人。“尔古尔德……真是个好地方啊。”庚延一转过身向着阿穆汗笑,可那围了整整一圈的垂纱遮住了他所有神情,即便风在吹,也绝然吹不透。然而庚延一自己也知道,不管是哭还是笑,他此刻的脸无疑是可怕得很。“你和我们一起走,”“齐孝和中敬很快便会赶来,若我跟你们走,他们也会一举灭了尔古尔德。”他故作轻松。阿穆汗脸色一沉,越发显得坚决:“无妨。”庚延一忽然笑起来,出了声,还是那般温和低柔:“说到底,我留下来不过还是想见赵元长一面,虽然不想让他知道我便是那个庚延一。”“尔古尔德也绝不撤兵,耶尔齐他们也会赞同这个决定。”“那……如果我说,你们不撤兵,我们便不会教你们耕种织布呢?”“……”阿穆汗沉默下来,他寻思后道:“我知道了,告辞。”“嗯。”尔古尔德议事的帐篷里安静得厉害,只可听闻外面将士走动的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帐篷里聚着那八位首脑却是无一人开口,就连阿穆汗自己说完,也缄默了下来。“要是我们走了,庚延一他们怎么办?”鲁吉终于憋不住了,难得一见竟会忧心:“那个中什么王的不是已经去了齐孝吗,他们要是连兵攻打回来庚延一他们人那么少怎会抵挡得了还不是白白送死!”耶尔齐也道:“阿穆汗,我也觉得此时撤兵太过于不道义。”“可若不撤兵我们说不定也会全军覆没。”另一人皱起眉头。“纳德说的不错,我们一直以来安居乐业鲜与其他部族发生纠葛,说是将士其实也不过是打猎的好手。可要真和大煜打起仗来获胜的几率小之又小,更何况这次是中敬痛齐孝联手,就算吉水愿以参战也不见得能赢。而且吉水……”他顿了顿:“已经准备撤兵了。”“那我们撤吗?”鲁吉几乎跳起来:“不能撤!要走你们走,我留下来帮庚延一!”言罢,他便转身抛出帐篷奔向穆弥殿。“鲁吉!”耶尔齐叫他不应,只好追上去。阿穆汗沉口气,缓缓而道:“我还有个决定。”尔古尔德终归还是撤兵了,撤兵这日庚延一发起了热病只能卧床,心想着去送送也没力气再站起来,便让宋启如与安戈替他去了。见尔古尔德撤兵撤得如此干脆,吉水也紧随其后只是匆匆跟庚延一打了声招呼便也撤了。本还算有人气儿的皇宫突然彻底的安静下来,就算是在殿内说话,想来长卿巷外头也怕是能听见了。不过撤了也好,省得最后被自己连累还要愧疚一辈子。庚延一躺在床榻上盯着顶上的帐子这般想。床上的幔帐是最近才挂上去的,就是他怕自己睡觉的时候取下斗笠后无意间吓到别人。“延一,睡着了?”宋启如在床边坐下来隔着幔帐轻声问道。“刚醒。”他聊起幔帐伸手探了探庚延一额头:“热病好些了没?怎还是这般烫。”“外面都撤干净了?”“撤干净了,一个不留。”他晃了会儿神:“我们还剩多少人?”宋启如的神色立刻沉重许多:“不足四千。我本想让他们也撤了,可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愿走,说是苟且偷生不如死得痛快。”庚延一呵呵笑起来:“都是倔脾气。”“你身为头领都这么倔,他们能不跟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