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哈迪斯 三折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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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和明红的微尘暗淡如寂静潮水,在星云内部涌动,形成蜿蜒的一连串重叠暗影,翡翠色寒冷而致密的星际气体在遍布着微光的黑暗中舞动,如被剥离的微小血管,它们相互交错钩织,组成了一团由原始星盘和气体湍流组成的复杂结缔组织,于星球表面掀起的波浪赋予了它全新的鼓动方式,而被层层包裹其中的神经节则被一道道深绿的锋利匕首沿着树突精准截断。臃肿的躯体逐渐失去如臂使指的精妙控制,变为一粒粒被火雨和重力碾碎的玻璃弹珠,风暴鸟表面的烧蚀材料在幽暗的尘埃中拖曳出一道金色的水波,火光迸溅,又转瞬即熄,气浪震颤如雷霆,将星体垂死时的嘶鸣扩散到整个星系。 莫塔里安正不动声色地凝视着舷窗外的巨大火光,蓝紫色的绚烂光点在其表面飘然跃行,轻盈好似一艘小艇划过水面,随后马鬓断裂,利刃怦然坠落,贯穿这枚已被无从挽回的外力侵蚀的星球内核,冰雪融化,砂砾沸腾,异形的尸体和混沌的记号将一并归于毁灭,一如它当日被巨力强行拉入亚空间乱流腐化一般,在他身后是以刀劈斧凿在坚实的钢铁上削磨出的舰桥,漆黑如墨的阴影和斑斓多彩的光点同时在陡峭的仓壁上投下深浅不一、大小各异的图案,在下方的主指挥层中,数百名身穿军服的工作人员和辅助机仆穿行其中,众多次级平台如同一道倒置的尖塔般在其下层层叠插,每一层甲板都承载着大批的帝国舰队人员、cao作员、计算官和星语者,然而死亡之主的目光正精准地投向两名身披织金红袍、站立在护栏旁的机械贤者,他们言辞激烈地正交谈着什么,长长的线缆和机械臂在他们的脊背处舞动着,在他们身旁环伺着几只拖着长长的羊皮纸卷的伺服颅骨,尽管这个处于远东与暴风星域的交界、被当地语言称为萨塞克的星系已有两颗行星彻底消失在亚空间裂口中,被湍流送回的那颗也遭受了异形和混沌浪潮的冲刷,但余下的六颗姑且还有值得一试的价值,在这方面他们还需要机械教的帮助。 如无意外,死亡守卫会在一周之内开拔,斥候舰船的汇报已经来到,他们的下一站有六个值得探查的星系,而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具备着不亚于这个星系的资源开采潜力,足以弥补这颗各类矿产资源丰富却被摧残殆尽的行星所带来的损失。 而在一个标准泰拉时后,这里还将会召开一场战斗简报。 与此同时困扰他的还有一件事:他那并不在指挥室,到目前也仍不见踪迹的指挥官去哪了? 在死亡守卫的指挥官带领着第零连在萨塞克五号地表的广袤丛林中带回了药剂师们所需的必要“物资”之后,莫塔里安的通讯频道就再也没有传来过任何来自哈迪斯的讯息了,而在此之前劳工们还在使用一种特制的腐蚀性洗剂清洁他们之前所经过的走廊地面——他们用了大量的钷素燃料和火焰对地面上的异形进行了清洗,那些异形熔融的骨骼和失血后的惨白肌rou甚至会在遇冷后变成凝固的扭曲金属,给机仆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莫塔里安眯起眼睛。 某种奇妙的不期而遇之感将他的思绪指向了一个极有可能的地方,末日烈焰般的火光还在玻璃外熊熊燃烧,但是死亡之主已经收回了目光,他朝身后的死亡寿衣打了个手势,便率先离开了这座钢铁堆砌的高台。 - 镰刃击碎薄而脆的新生几丁质外壳,然后陷入一滩黏稠而富有韧性的胶质物般的感觉仿佛幽灵一般还在他的手指间挥之不去,莫塔里安皱起眉头,与这同时响起的还有液体滴在平面上的啪嗒一声,然后是从印有压纹的厚重纸张上传来的陌生濡湿感——蓝色的,黏稠如同沸腾蜡油的液体滴落到了平滑的纸面上,发出一声滋滋的轻响,然后它迅速下渗,以他的手指为起点,在这张用着华丽的描尖字体撰写着名为《基于活体金属的复合材料主承力混杂连接结构失效分析》的纸张晕染开一道如枝干延伸般的水痕,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手甲——在那些鳞甲的接缝中,肮脏的异形血液在其中流淌,好像培养皿中的黏菌正向着一切能够被钻营结寨的缝隙肆意攀爬,看起来简易的清洁还是不够对付此类异形的污染,而他甚至在走进这间办公室之前脱下了已经被这种液体浸透的斗篷。 这种被命名为噬颅者的异形是与篡变天的奴仆同时出现的,事实上,在死亡守卫驶入这片宛如碧玉的星云中时它们正在这颗代号名为674-11、后更改为萨塞克五号的星球上打得不可开交,两方此消彼长,仿佛从海水的两岸冲向中央的两股相抵的浪潮。这种异形的幼体依靠一种特殊的、类似鮟鱇一般的器官来制造幻觉捕获猎物,它们会占据猎物的头颅寄生,然后在猎物的躯壳中产下后代,就像姬蜂将卵产在毛虫体内,猎物的躯壳既是保护,也是食物,而后衍生体会在逐步溶解猎物的骨骼和肌rou,同时在皮肤外形成古怪的几丁质外壳和数对骨质爪,倘若单纯从外观来看,噬颅者就是一种畸形的巨大虫类,然而真正让人惊奇的是,这种看似由多糖形成的外壳其中居然富含着真正的金属,它们经过烈火煅烧后的骨骸呈现出一种斑驳的古铜色,这种发现不禁让药剂师莱奥啧啧称奇。 而在死亡守卫加入战场后,肮脏的神祇似乎也不愿在这场得不到供享的战争中继续投入资源了,而异形的掠夺和消耗也已经到了极限,在确认混沌的污染以及异形肆虐后留下的荒芜地表已经让投放灭绝令都称得上是对余下生物的仁慈后,死亡之主果断下达了他的命令,以保全与它相邻的萨塞克二号和六号星球。然而在大敌相继于面前死去后,他们余下的残留却又一次给莫塔里安带来了麻烦,干涸的蓝色污渍顽固地留在了一面又一面的纸页之上,甚至把其上的文字也晕染得模糊不清,每张都有,页页皆是。 哈迪斯就不能收拾一下自己的桌面吗?死亡之主恼火地想,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一只伺服颅骨甚至开始在他头顶不安地徘徊。莫塔里安想要把已经被污染的纸张放到一旁,却发现在这张符合大多数阿斯塔特体型的庞大金属桌上甚至没有一处空地——最后他只得把它搭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诸多印着机械教齿轮纹样的薄纸穿插在一份又一份手册其中,到最后莫塔里安看见这些齿轮纹样的东西就会直接略过将它们放置在一边,唯独在此刻莫塔里安不再在意那些奇怪的污渍了:这是他们应得的。一种掺杂着幸灾乐祸的情绪越过了他的自制力,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最后,一角熟悉的灰绿色出现在了层层叠叠的纸稿中间,然而在他先一步拾起它时,一张用铅笔密密麻麻写着数字和公式的对折羊皮纸吸引了莫塔里安的注意,准确来说,吸引他的不是上面的公式和数字,而是在翻折后纸页背面所绘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 他随手抽出一张机械教的薄纸,粗略扫过其上的文字,确认上面写的全是些类似于‘赞美欧姆弥赛亚’之类的废话之后,他用这张薄纸仔细地擦拭了手甲的关节缝隙处,然后展开了那张画。 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座铁灰色的桥身,它斜跨于一片无垠的水域之上,只是简单勾勒出线条的钢拱横越越两岸,如同一道月轮架设其上,吊杆被涂成粗糙的黑色,桥面和墩台则是仅仅是轮廓,与桥梁的简略形成对比的是明显细致勾画过的水面和水岸,柔和的线条圈出道道波纹,然后是留白所点出的光斑和用阴影表现的层层泛起的涟漪,一轮太阳在水中升起,而在桥梁所沟通的两岸,各色的建筑从水畔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最后消失在漆黑的群山的轮廓中。 从纸张上公式和数字的字迹来看,背面的素描也显然是出自死亡守卫指挥官的手笔,死亡之主将这幅画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但仍旧没有任何关于画中地点的记忆浮现,这幅景色在他的眼中陌生至极,无论在何种的花园星球中城市的规划都不会出现如此奢侈的浪费,当然,他的目光嫌恶地扫过办公桌正对着的墙面上挂着的马库拉格挂毯,一寸一寸地凌迟过那湖蓝色的毯面上所绘的群鸟、树林、竖满立柱的广场和堡垒,然后满意地发现其上没有任何一处景色和画中的地点相符。 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他把那张时间地点人物皆不明晰的画纸放在一旁,在暗淡的灯光下开始仔细阅读那份装订着灰绿色封面的文件,这是一份由哈迪斯出具的萨塞克星系的简易改造计划书,从藻类投放到大气改造,再到融化一部分冰川用作灌溉用水,其后是电力的传输和初期的食物供给,这份在一天前才完成的报告事实上还有相当多的内容需要补充,比如这些从地下设施的规划、能量开采到金属冶炼等繁杂无比的内容中还缺少萨塞克一号和七号,而那两颗星球已经被证实拥有了相当可观的石英矿和铀矿,唯一不需要他们经手的九号已经决定要被改造为一个铸造世界。他忽略了那张被揉皱的废纸在重压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悲怆声音,草草翻过计划书的最后几页,然后将它平放在桌上。 这时他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哈迪斯的声音。 “莫塔里安,快来医疗室,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发现了什么。” 死亡之主皱起眉头,他能分辨出频道中除了哈迪斯的声音,还有一种似乎是金属被腐蚀的刺啦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名为伊俄的那个药剂师的惊叫。 “哈迪斯,我要提醒你一下,二十三分钟之后你还有一场战斗简报要在坚忍号的舰桥上召开。” “这我当然没忘——别用刀刃碰它,”哈迪斯的声音忽远忽近,但能听出有种乐不可支的情绪正在其中蔓延,“我们在解剖的过程中发现这种衍生体的脊柱侧面有两对毒腺。” “我马上到。” 莫塔里安挂断了通讯,他将那张揉皱的薄纸丢进纸篓,然后把那些掀飞的纸页按照顺序重新垒放,他拒绝让那些被血液污染的羊皮纸掺杂其中,在草草把这张纷乱嘈杂能够淹没数个机仆的办公桌收拾好之后,他发现唯一没有被收纳分类回归原途的是那张有着明显折痕的画纸,现在它无依无靠地出现在了由三面羊皮纸垒成的牢牢包围着这张桌子的围城之中,按照他刚才的行为,这张明显是打发时间的画作应该被莫塔里安随手塞进文件和文件之间的缝隙,然后被他遗忘,接下来死亡之主就会前往药剂室去看看这种名为噬颅者的异形身上的毒腺究竟有何等奇异之处,顺便再把他的指挥官连同他的完整版报告一起带回到舰桥。 但鬼使神差地,莫塔里安抽走了那张素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