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凝香馆
028.凝香馆
多日静养,顾明月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因为腿上伤得最重,她这几日闭门不出,在屋子里也是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整日待在书房里看书写文章。 闷了几日,就等到楚殷邀她出门。那女人只说最近得着个颜色极为好看的赤色加吉鱼,新鲜极了,知道她好吃海鱼一定要邀请她品尝。 楚殷嘴也刁,她说好吃那就不会差。顾明月当即就同意了。 两人约在常仪门大街上的玉馔斋。顾明月听说过这家酒楼,是家闽菜馆。后厨的几位师傅都是晋安鼎鼎有名的闽菜大师,最擅长制作海味。 一进门就是雕着迎客松的楠木照壁,绕过照壁是宽敞明亮的大堂。顾明月给家仆们一串铜钱让她们在楼下随便逛逛,就跟着玉馔斋的侍人到二楼。 二楼的雅间只有楚殷一个人,顾明月一落座就开口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这么直接?”楚殷也不绕弯子。她眉眼弯弯,眼眸黑亮清澈这样的神态倒让顾明月有一瞬间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楚夙。 楚夙歪了歪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前几日我去云麓山的玉华观祈福,遇到一个男道士……” 顾明月立即打断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里已经有两个小侍了吧?” 楚殷口中只要提到男人,那除了看上人家了,就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上一次楚殷纳侍时,被楚母打折了一条腿,躺了一个多月。上上次,跪烂了一双膝盖,躺了半个月。这一次不知道还要搭进去个什么…… 出于对自己好友深深的同情,顾明月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规劝她:“我看,你还是收手吧。” “这次不一样。”楚殷见顾明月如此排斥,不由得面色一肃,将歪斜的身子摆正,真诚地看向她:“那个男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对,不一样。”顾明月心中不以为意,面上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然不一样,这次还是个出家人,你娘不得把你的头拧掉。” 正夫还未娶,院里已经有两个小侍了,还要再纳一个。哪家好人家还敢把儿子嫁给她啊…… 楚殷见左右说不通,也不再尝试劝服顾明月了。 女人将胳膊支在顾明月肩头,凑近顾明月:“总而言之,你得帮我。我知道你在云麓山有处宅子,借我住两天。事成之后,我请你好好吃顿海丝宴。” 顾明月撇过头,她本不想答应。只是以她了解楚殷,便是自己不答应,楚殷也会另辟蹊径达成目的,于是只能无奈点头同意。 楚殷见目的达成,心里自然高兴。吃过了饭也不放顾明月走,遣走随从,两人一同偷偷去了凝香馆。 顾明月是不常来这样的地方的。毕竟这不是寻常买卖物件、吃饭饮茶的地方,家中虽然对她管教不是很严格,但她毕竟是读圣贤书长大,这地方她从不主动去。 不主动去,不代表不好奇。所以楚殷提出要带她去凝香馆长长见识,她每次都是欣然前往。 前几次是楚殷带着她和楚夙一起来的,不过那几次只是听曲看舞,楚夙还总在一旁喊着无聊,三人只得去了隔壁的赌坊找消遣。 楚夙要赌钱 ,楚殷就陪着她。不过一两局的功夫,楚殷就狠狠赢走了楚夙两个月的月例,清掉了三人喝花酒的账单。楚殷满面春风,楚夙则悲伤过度,掉了一路的眼泪。 这次趁着楚夙不在,楚殷和顾明月结伴在凝香馆玩了一下午。到傍晚时,楚殷引着顾明月到一位小先生的闺房,让顾明月陪他下围棋。 顾明月知道自己的围棋水平一般,也知道凝香馆的男先生们都是从小习琴棋书画长大的。怕输给男人丢人,她只能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怠慢。 一局棋下了将近两个时辰,顾明月不敢放松,她大概能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棋艺与她不相上下。 倘若是她的书童梅瑾在和他下棋,他就必败无疑。毕竟顾明月就没从梅瑾的手下赢过。 她抬起头,面前这个男子显然也很焦灼。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捻着黑子无意识的碾揉。 和一个男人不分高低,已经是惨败了。顾明月见此,心中愈发失落,下棋的兴致也淡了许多,将白子置于棋盘一侧投子认输。 “小先生技高一筹,我认输。”顾明月心中抑郁,脸上却还挂着笑。 “嗯?”男人有些惊诧地抬起头,心头也骤然放松了许多,他放下棋子点点头:“好吧。” “轮到楚殷陪你下了。”楚殷棋艺比她好许多,应该能扳回一局。 只是楚殷刚刚出去了一趟就没回来。她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喊住了走廊上眼熟的小杂役。 “你见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楚小姐了吗?她人呢?” 小杂役身高不过顾明月胸口,十一二的模样。系着双丫髻,一身青衣,手上正端着两个托盘健步如飞,从顾明月身旁路过时带起一阵风。 她听到顾明月喊她,立马停下脚步转过身,托盘上的菜依旧捧得稳稳当当的:“楚小姐现在应该在玉郎哥哥那儿。您找她什么事儿?我替您传达传达?” 顾明月没想到楚殷会一声不吭地抛下她跑去会男人。她都不熟悉这个地方,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这个女人还真是见色忘义。 “让她下来,就说轮到她了。” “好嘞!”小杂役又快步窜出去:“您稍等着,我把这几个菜送到哥哥们房里就去传话。” 顾明月回身,男子还坐在棋案前,正默默地收拾棋盘。 两人相对而坐着,气氛有些尴尬。顾明月觉得还是得说些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寒烟。” “哦,寒烟啊。”顾明月点点头。 “……” “你几岁了?”顾明月又问。 “十五。” 那和厌厌差不多大。 …… …… 顾明月本身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见对方回应并不热切,她也不再说话,低头喝茶。 “顾清!小祖宗你在胡说些什么!”楚殷没有敲门直接推开房门闯了进来。她刚刚被男人推下床,衣衫凌乱,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一上来就问:“什么叫轮到我了?轮到我干嘛了?” “轮到你陪他下棋了。” 顾明月指尖点了点已经被收拾妥当的棋盘,对面的寒烟也随即望向她:“你黑子,还是我黑子?” “什么……”楚殷蹙着眉,有些莫名其妙。见两人都衣冠整齐,渐渐明白了什么,她嘴角忽然又露出一丝笑意,一把将顾明月拉了出去:“你俩待里头一两时辰,在下棋?” “不然呢?”顾明月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说的要下棋的吗?让我一个人下棋,你跑去会情人?” 楚殷顿时扶着顾明月的肩膀笑起来,眉宇舒展开,像是第一天认识顾明月一样望着她:“我花二十两银子可不是让你陪来他下棋的。” 顾明月这才明白过来楚殷的意思:“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懂的。”楚殷耸耸肩,她嘴角上扬,眼睛含着浓烈的笑意一直望着顾明月,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女人有这样迟钝的一面了。 自己特意离开,留她们孤男寡女在这青楼瓦肆的闺房内。还能有什么意思? 顾明月有些无奈地回望着楚殷:“之前你都是让这些人弹弹曲唱唱歌的,我以为这次也是。” “他就没有暗示你?”楚殷也有些好奇,顾明月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个男人总该是知道的。 顾明月摇摇头,这男人下棋下得比她还起劲。 楚殷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男孩子脸皮薄,就好端着,这凝香馆的人尤其如此。 “没事,现在也还来得及。”说着她示意顾明月赶紧进屋。她的钱可都花出去了,好歹睡一睡。 顾明月隔着房门,看了眼屋子内那个端坐的身影,再次摇了摇头:“我看他好像不太乐意,这次算了吧。”而且顾明月刚刚经历了一次心灵上的惨败,什么也不愿意做。 楚殷无可厚非,只是拍了拍顾明月的肩膀,语气颇为感慨:“你还真是个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