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21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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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玉佩 第211章玉佩 一眼扫过去,确实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行李。 除了衣物外便是用来果腹的食物,还有一些安胎的药物、几张数额不小的银 票。 女子手指拨了拨,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上。 绣线上的图案纹样有些许模糊,上头的穗子也有些泛旧,一看就知道是时常 拿出来把玩观摩的。 拆开封口,里头放着的竟然是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白色,握在手里触感温润,没有一丝杂质,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看出 这是极好的水头。 玉佩的背面描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睡莲,正面则是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宛” 字。 女子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一片,手指颤抖,眼神游离,“啪”地一声玉佩就 滚落到了桌面上。 她喘了几口气,脑中混沌一片,多年前的记忆如纷飞的柳絮一般,涌进了她 的脑海里。——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雨夜。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烛火幽微。连日的东躲西藏早就将人的神经压迫绷紧。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身为萧家的女儿,身上却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即便是舍去自己的这条命,她也要前往西南边境,她要亲眼去看看父兄丧身 的沙场,她要去谋求一个真相,给萧家换一个磊落。 但是,她却舍不下自己才出生没多久的女儿。 稚子何辜! 萧芙想了许久,终于在那个雨夜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她将孩子交给了一位冯姓货郎,并将信物一同放在了稚子身上。 说她无耻也好、自私也罢,她的的确确是利用了货郎对她的感情。 萧家嫡长女在未嫁进皇家之前,就是京都有名的美人,说亲者踏破了萧家的 门槛、掷千金为博她一笑者无数。 她本就是长于京都富贵地的一朵牡丹,见多了男人,对男人的爱慕一眼便能 望透。 她只不过是施舍了冯货郎些许温柔,向他展示高门贵女的风姿,便让冯货郎 对她倾心不已。 将孩子托付给他之后,萧芙就走上了前往西南边境的路。 若她能够活着回来,她一定会去找冯货郎,将自己的孩子要回来。 可等她来到冯货郎曾经告诉她的城镇,将整个城池翻遍了天都没能找到冯货 郎及她女儿的身影。 毕竟十八九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冯货郎早就搬了家也说不准。 可没想到、没想到在今日竟然还能让她瞧见这枚玉佩…… 是这几个人不小心捡到的,还是…… 萧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玉佩重新捡了起来,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无论如何,至少对于她来说算是个了不得的线索。 “少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 帐外的小兵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她微红的眼眶,心中纳罕极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招惹了少将军不快?要知道,他们少将军可是巾帼 不让须眉的女将!就算挨了重伤也没喊过疼掉过泪! “今日带回来的那个孕妇在哪个营帐?” 第212章林家来的少爷 萧芙站在帐外,听着里头传来的一声声痛苦叫喊,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人丢 进了盐巴里,揉了又揉,干涩发疼得厉害。 她的那双脚也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半天都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情。 她一方面想要进去看一看,想要一个结果;另一方面又害怕到头来只不过是 空想一场,镜花水月一场空。 产婆们神色匆忙,握在铜盆边缘的手上全都是血,萧芙眼皮子一跳,问道: “里头怎么样了?” 产婆连忙答道:“那名小娘子受了惊,又远没到降生的月份,情况不容乐观, 只怕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身穿银甲的少将军头也不回地撩开营帐走了进去。 “诶,少将军!使不得!里头污秽,别冲撞了您!” 而萧芙,在看到榻上女子面庞的时候,脑海中便似有一道惊雷劈过。 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眶。 她走至面色惨白、额头全是汗的宛娘身边,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掌。 宛娘眼睫都被汗水打湿,嘴唇干得厉害,只感觉到一道银色的身影在自己身 旁坐了下来,紧接着一片含片塞到了她嘴里。 清清凉凉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瞬间让她的意识都清醒了许多。 “别放弃,”她的声音柔和,却莫名地让人心安,“马上就出来了,别卸力。” 对,孩子,孩子还在肚子里头。 宛娘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像是能从她这里得到某种支撑一般,鼓足了劲儿往 外使。 “能看见头了,小娘子再 使把劲儿!”—— 周骏也没闲着,被少将军一通怼、灰溜溜地出了营帐之后,命人提了王大娘 叁人来审问。 那两名汉子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又对林家十足的忠心,不管怎样逼问, 都没有泄露半个不该说的字,但王大娘就不一样了。 她就是一个乡野的妇道人家,对军爷天生就有畏惧之心,再随便一吓唬,便 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周骏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口中的那位贵少爷,是个什么来历?” 王大娘:“军爷,这我哪能知道,我只不过是拿人钱替人办事而已。那贵少 爷和夫人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绝不会是军爷您口中所说的细作。” 周骏不满道:“倘若没有问题,为何要捏造一个身份出来?为何鬼鬼祟祟, 不将人迎回去?” 王大娘瞥了他一眼,瞧着军爷看着面嫩,估摸年纪小,还未娶妻,不知道里 头的门道:“那自然是家中有母老虎,夫人性子温柔孱弱,不是主母的对手,便 养在了外头。” 周骏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他想,这可真是荒唐极了,分明是这贵少爷贪心,家中有妻子,还要在外头 风流快活,怎生能将原因归结到主母凶恶头上去? 真是好处全让他一人占了,坏处又全推给了别人。 他还想再问,就听到有士兵进来通报:“周副将,营帐外有人求见。” “谁?” “是林家来的少爷。” 第213章生了 林家? 物资他们不是才送来没多久吗?这时候又过来做什么? 不过到底是合作的伙伴,周骏也不好将人晾在外头,当即就与前来通报的士 兵一起走了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两名护送汉子霎时间大变的脸色。 在营帐外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家大少爷——林羲。 能那么快找到这里,全靠他嘱咐两名属下在马车上洒下的追踪药粉。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宛娘的,若非一时之间真的脱不开身,又迫于海城传来的 封城消息,绝不会将此事托于他人手上。 周骏自然是认得林家大少爷这张脸的:“不知林家大少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林某此行是为了寻人,不知周副将可曾见过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 周骏眼神闪烁,心道,难不成这林少爷就是那负心风流之人? 那他这不是抓到细作,是撞破林家风流轶事了啊! 没看出来啊,这林家大少爷一副君子模样,做出来的事情却有辱斯文。 周骏的职位不是能主事的,他一面领着林羲往议事军帐中走,一面让下属去 寻萧芙,将事情悉数告知。 萧芙来得很快,她人未进声先至:“林少爷前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倒 让我等怠慢了。” 她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林羲还是第一次与萧芙碰面,见到主将是名女子,不免有些愣神,回过神时 却又觉得眼前人颇有些面熟。 他抱拳行礼:“少将军客气了,林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找人,还望少将军行 个方便。” “哦?”萧芙抬了下眼皮,“不知道林少爷寻的人,与林少爷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周骏嘴快,“自然是林少爷的女人。” 萧芙笑了一下,声音微冷:“可是我听说,林少爷并未娶妻。” “那便是妾室嘛。”周骏往嘴里丢了个干果,冷不丁地却收到了来自于萧芙 的眼刀。 周骏:“?” 少将军你瞪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 他干巴巴地咽了咽喉咙:“说错了说错了,应该是外室。” 萧芙收回落在周骏身上的目光,周身气场却愈发冷了。 周骏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林羲:“那女子的确是我的人,若少将军知道她的下落,还请……” “如今这年头,兵荒马乱,林大少爷却让自己的妻妾挺着大肚子在外头闲逛, 倒真是好大的心,半点不怕妻妾出了差错。倘若今日她遇上的不是萧家军,林大 少爷又当如何?” 林羲抿了抿唇,脸色不大好看。 就连周骏都品出不对劲儿来了,他们少将军今天的火气好像格外的重啊。 再怎么着也是林家少爷与自己妻妾的家事,他们外人也不方便管这般多。 周骏正准备打打圆场,就听到产婆在外头匆匆喊了句:“生了!” 林羲自然不知道宛娘提前发动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少将军却已经 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周骏不免咋舌,觉得那孕妇好生可怜:“林少爷,你的妻妾为你生了孩子, 好歹过去看一眼。” 林羲:“……什么?” 第2 14章我是她的夫君 周骏眼神古怪,叹息着摇了摇头,跟着出了营帐。 林羲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脚步虚浮,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周骏是外男,自然不方便待在里头,可当林羲想要进去探望宛娘的时候,却 照样被拦了下来。 产婆一板一眼:“少将军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林羲:“我是她夫君。” 产婆面无表情地重复:“少将军说了,谁都不能进去,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 们。” 林羲:“……” 他心里头像是窝了一把火,气也无处可撒,只能硬生生憋着,腮帮子都咬出 了血。 那位少将军,分明是在针对自己。 可是为什么? 林羲稍微冷静了下来,脑中回想着方才与她相处时的场景。 她从第一句话开始就抱有敌意,态度陡然变冷是在周骏点出他与宛娘的关系 之后。 林羲屏气凝神又梳理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少将军好像是在替宛娘鸣 不平。—— 萧芙抱着娃娃左看右瞧,这孩子又瘦又小,哭声也比寻常新生儿小上许多, 一张脸皱巴巴的,只能瞧出眉骨长得像宛儿,嘴巴长得像外头那个不上道的爹。 医女解释道:“这孩子是早产儿,身子比旁人的弱一些,好在娘胎里没带出 什么病来,悉心养着,等月头上来了便也就无碍了。” 萧芙点了点头,将这女娃娃放到了宛娘边上,猝不及防地和宛娘的目光对上 了。 萧芙的身形有些僵硬,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无措。 宛娘虚弱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影看清,声音细弱:“您是……” 这刚生产的女子最忌讳大悲大喜,即便萧芙心中已然对宛娘的身份有了定论, 也不敢此时去同她讲,便只说了句:“途中撞见,随手相救,好好休养,一切无 碍。” 宛娘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谢谢。” 萧芙出了门,与林羲对视了一眼,淡淡道:“有劳林少爷探望完后来议事军 帐一趟。” 她还有许多话要问。 纵然林羲心中不虞,但作为林家的下任家主,他的礼仪还是周到得让人挑不 出错处来。 “宛宛!” 他叁步做两步地凑到床榻边上,握住了她的手掌,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没有保护好你。” 宛娘偏过头来,抬起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少爷已经为我考虑得很周到, 事发突然,又怎么能怪得上少爷。只是……” 她看向身边的孩子,眼底有了泪意:“只是让孩子受苦了。” 宛娘犹记得生小宝的情形,小宝比这孩子要大得多,刚生下来就精神闹腾得 很,女儿如今却没精打采,怎能让她不痛心。 大少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了过来,望着稚嫩的脸蛋,心中奇异地升腾起了 一股满足感,温柔道:“你莫要担忧,我定会照料好她,以林家的实力,养好一 个孩子不是难事。” “谢大少爷。” “何必与我这般客气,说好了让我做这孩子干爹的。”他晃了晃手臂,问道, “名字可取了?” “尚未,”宛娘顿了顿,“我未曾读过什么书,见识也少,取名这件事还想 拜托大少爷替我参谋一二。” “大名倒不用这般着急,等你休息好了,先想个乳名出来便是。” 第215章姓萧名宛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宛娘实在是累极了,没多久便迷糊糊入了梦乡。 林羲替她掖好了被角,寻了本兵书坐在一旁闲伴。 营帐外传来了士兵的声音。 “林少爷,少将军请您过去一叙。” 方才少将军对自己的异样态度又一次浮现在了林羲的脑海里。 他眉头一挑,随着士兵去见了少将军。 “不知将军寻林某来所为何事?” 萧芙没说话,小啜了一口茶水,凤眸微眯,在他周身慢悠悠打量了一圈。 皮囊确实长得不错,只是为人处世太欠妥当。 光是让宛儿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如此乱世里竟丢下她一人在外,就足以证明 此人没多大担当。 总之,萧芙对林羲很不满意。 也绝不愿意宛儿再跟着他受委屈。 萧家护得住她周全,有没有林羲这个“夫君”倒没什么所谓。 既然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再开口时,萧芙的语调便显得冷淡生硬了许多, 她直言自己的目的,全然无视林羲难看的脸色,下了定论: “军营中事务繁多,林少爷还请自便,至于宛儿,留在营帐中便是,我自会 照顾好她。” 林羲:“宛宛身处危险,幸得将军相救,林某很是感激,但宛宛 是我的人, 接下来的一应事情我自会解决,不劳将军挂心。” “你的人?”萧芙嗤笑了一声,“你的什么人?林大少爷,我可没听说你娶 了妻。” 林羲脸色一白:“我与宛宛如何乃是家事……” “这就巧了,对我来说也是家事。” 林羲一愣:“萧少将军此言何意?” 萧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神情未改,周身的气场却已大变,展露出久居 沙场者的威压来。 “她是我的女儿,姓萧,名宛。” “萧氏女从不为妾。”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你们的关系便做不得数,萧家不认。”—— 林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萧家军营里出来的,他坐在马上,脑子里来回晃荡 着方才萧芙说的那几句话,嘴唇血色尽失。 王大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纳罕地问道:“少夫人人呢?怎么不跟着我 们一起出来?” 林羲深深地往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走罢。” 他本想着徐徐图之,可现在所有事情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乱了套,逼迫 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若是萧家人真的找上门来,事情尽数败露,真要送聘礼也轮不到他林羲。 送走林大少爷后,萧芙亲自去端了滋补的汤药给宛娘送了过去。 萧芙自己也是当过娘亲的人,自然知道女人的月子有多重要,一个不慎就会 落下病根儿。 她当初就因为月子没坐好,到如今时不时就会犯头疼。 “起来,把药喝了。” 宛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客气地朝萧芙道了谢,眼神在四周看了看,轻声问 :“请问,林……我的夫君去哪儿了?” 少将军面色一冷。 第216章相认 宛娘也不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孩童,之前听王大娘在旁边絮絮叨叨了十多天起 义军的事情,又瞥见萧芙这一身装扮,自然猜出了她的身份。 宛娘心想,传言果然是不可尽听尽信的。 都说起义军凶悍,可她瞧着,起义军还会路见不平伸出援手,可见并没有那 么坏。 面前的这位将军竟然是个女子,当真是飒爽不凡。 她心里头对萧芙存着敬佩畏惧,见她面色陡然冷淡下来,心中便不由自主打 起了突,言语之间陪着小心:“将军,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萧芙将药碗放置一边,抿了抿唇:“往后你便不要再提起你那夫君。” 宛娘错愕地睁大了眼。 萧芙心中苦笑,十几年前她也是个柔软的姑娘,不知人心险恶,对谁都笑脸 盈盈。可是十几年的风霜雪雨过去,她所有的软骨早就被磨平了。 军营里都是汉子,从来都是论拳头、论实力,与他们相处惯了,言行便显得 生硬起来。 她心里头渴望和宛儿亲近,怕吓着了她,便将几句话在唇齿间揉了又揉,缓 和着语气说道:“如此乱世,他将你丢弃在外,可见不是个良人,你与他趁早断 掉干系才是最要紧的。” 大少爷怎么会不是良人呢?他在宛娘心里分明是天底下最和善的好人! 宛娘不想让旁人误解了大少爷,有心为他辩解几句,却见萧芙从怀里头拿出 了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可是你的?” 宛娘下意识将玉佩夺了回来,牢牢攥进了手心里头。 她察觉到自己方才动作失礼,便低着头道歉:“抱歉,我……” “没事,”萧芙眼眶微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在了她柔软的发丝上。 宛娘抬眼看她。 像,实在是太像了。 就是因为这张脸,即便不去细查,萧芙都能笃定,她是自己的孩子,错不了。 “你长得真像你外祖母。” 可能是因为上天也在指责她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才让宛儿与外祖母隔代 传。 宛娘整个人都怔在了那儿。 她嘴唇翕动:“您、您说什么?外祖母……您认识我外祖母?” 萧芙从怀里又拿出一枚玉佩,玉佩的质地和正面的纹路与宛娘手里那个像了 个十成十,不同的是这枚玉佩背后刻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芙”字。 她问:“收养你的那家人是不是姓冯?” 宛娘霎时间明白了什么,眼眶通红,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定定地望着萧芙,眼神执着,像是在寻求某个答案:“所以,你是……” “我是你娘,宛儿。” 尘埃落定。 宛娘闭了闭眼睛,泪珠不住地滑落,在那一瞬间,她心中燃起的不是久别重 逢后的欣喜,反倒是怨。 怨她当初一走了之,怨她将自己抛弃,怨她这么多年没有来找过自己。 她 在高氏的冷眼恶语中长大,自幼就尝尽了苦楚,后来更是因为几十两银子, 被撺掇着嫁给了一个短命的瘸子。 这些本来都可以不发生的,只要当初她不丢下她。 第217章旧事揭开 她想要一个缘由,可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干哑得厉害,泪水扑簌 簌坠落,将衣领口彻底打湿。 萧芙揽住她,不住地轻抚着她的脊背,感受着怀中人哭声越来越大,那声声 的呜咽落在萧芙心间,让她也颇不好受,跟着掉了泪。 “是娘对不住你,你要怨、要恨,我都无怨尤。” 宛娘抽噎着将心中的疑惑问出,萧芙给了她答案,那些藏了近二十年的往事 再一次被完整揭开。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儿,多少都有些傲骨,通敌叛国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 萧芙自然是不认的。 那时她已然被打入冷宫,好在根植多年,仍有愿帮扶她的势力。她借着育子, 玩了出假死的戏码,逃出了皇宫。 逃亡前往西南边境的苦楚之多自然不必言说,若不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就凭 这副本该在月子中的身体,只怕她早就将命交待在了途中。 将宛娘托付给冯货郎后萧芙辗转数月,终于抵达了西南边境,也从几个面熟 的老将嘴里得知了真相与大哥的下落。 父亲身中埋伏身亡,哥哥万险才捡回一条命、却要自此变成不能露面的亡命 之徒,曾经的萧家龙骑军被肢解碎裂……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源于圣上的那颗猜忌之心。 萧芙虽嫁了帝皇,但对自己丈夫的德行却再了解不过——庸碌无为,醉心享 乐,萧家侍奉他,不过是本着“忠君爱国”四个字。 既然他不稀罕,既然“通敌叛国”罪名已经戴上了,那不真闹点事情出来还 真是对不起皇帝的这番苦心谋划。 于是萧家兄妹俩反了。 蛰伏多年,一朝卷土重来便闹得轰轰烈烈,势要整个大余跟着动荡。 沉冤昭雪算得了什么,她要让大余改姓! 这天下,他杨家那等庸夫都做得了皇帝,没道理他萧家做不得。 拥兵买马、cao练将士,从占一村、到占一镇、再到占一城、占数城…… 新的萧家军逐渐长成了庞然大物,有了让旁人闻风丧胆、弃城溃逃的能力。 起义军的名头越来越响,而她那懦弱的丈夫,只敢龟缩在京都之内,只怕之 后还要带着那群臣子北逃迁都。 宛娘听了萧芙一腔话,整个人如同入定了一般愣在了那儿。 “可是,那是娘的夫君……” “那又如何?”萧芙抚着她的头发,口吻并没有诘问的意味,缓缓向宛娘传 达自己的思想,“我首先是我自己,随后是萧家女,最后才是杨家妇。一纸婚约 罢了,他既不义我便休,万没有委屈了自己的道理。” “宛儿也是一样。” 宛娘呆了呆:“我?” “林家郎不是个好归宿,即便是离了他,以萧家的实力,养你和孩子锦衣玉 食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你日后还想婚嫁,娘自会将未婚娶的好儿郎名册 送至你手上,任你好好选一选。” “当然,如果你实在离不得那林家郎,娘也会亲自出面,替你要来正妻的位 份。” 宛娘心中一动。 第218章有劳五少爷 正妻的位份她并不在意,她一开始想要的,也是彻底和林家断掉关系,搭上 大少爷也是为了更好地隐匿行踪。 曾经因为她与林家实力相差悬殊的关系,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露了马脚, 如今她倒有了更方便的一层身份。 既然是母女,那彼此之间便不会有太多的秘密,宛娘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尽 数与娘亲说了,又把自己和几个少爷间的纠葛挑拣着讲了一些。 她看得出来娘亲是个相当护短的性子,便特意隐去了二少爷曾经想致自己于 死地这一桩事。 “你想好了?”萧芙问。 宛娘点了点头,神情笃定。 萧芙心中也是颇为感慨,没想到她身上竟然遭遇了这般多的事情,林家那几 个小辈行事张扬、无所顾忌,宛儿一介弱质女流,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咽了多少 苦水。 只不过一来往事不可追,二来宛儿只怕心中还装着那几个人,言语之间多有 维护,萧芙不愿与她因为外男的缘故发生冲突,便将不满都咽回了肚子里。 心中却愈发坚定要对宛儿好,以弥补她受到的伤害。 等过了几日,宛娘身体好转了许多,她便在娘亲的帮衬下,磕磕绊绊地写完 了一封信,交予手底下的士兵送到了林府。 按照原本萧家军的计划,此时早就该攻进淮城了,只是因为宛娘还在调养身 体的缘故,才暂缓了作战计划。 这位送信的士兵正是赵民。 近一个月以来,他来往林府的次数颇多,不只是林羲,林家其他几位少爷也 对他颇为面熟。 赵民刚走进林府,就瞧见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公子站在槐树底下,手中还 轻轻晃荡着幼童玩的拨浪鼓,逗弄着面前的稚子。 “赵大哥。” 赵民应了声,询问道:“大公子可在?” “大哥早上才出门了一趟,只怕要傍晚才归。” 傍晚?他可等不了那么久!军营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只不过这封信是小主子亲自交待下来的,说是要送到林大少爷手上,少将军 近来对小主子重视有加、疼得跟心尖儿rou似的,赵民也不敢敷衍糊弄了事。 赵民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置手里这封信,就听到稚子软乎乎叫了声:“爹爹, 抱!” 月白长衫的少年人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将小胖墩儿搂进了怀里。 看得赵民心突突直跳。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五少爷实在太瘦了。 长衫挂在他身上,宽大得不成样子,仿佛里头只装了一副干巴巴的骨头,那 稚子却生得相当圆滚,一张白脸蛋rou乎乎的,活像是年画儿里头的童子。 赵民都怕这胖娃将五少爷压了个倒仰。 “赵大哥是来送信的?”林亦之瞧着瘦,身上却很有力气,胖娃儿在他的手 臂上坐得稳当当,睁着一双葡萄似的眼到处看。 “对。” “我替赵大哥转交吧。” 赵民仔细一想,这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有涵养的人,应该也干不出偷看信的 事情来,更何况长兄如父,对待兄长更是会多几分敬畏,当下就放了心,将信递 了出去。 “那就有劳五少爷了。” 第219章信件 “爹爹,饿。”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喊了声。 林亦之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抱着他往屋子里走。 小宝是个贪嘴的,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喊爹,第二句话就是要吃的。 虽然林府上下都知道小宝不是五少爷的骨血,可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胖娃娃, 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喜欢。 小宝手里捏着糖糕,吃得嘴边上全是糖渣,五少爷拿着帕子替他擦干净,无 奈地笑:“慢一些,爹爹又不会跟你抢。” 小宝将胖腿儿一伸,仰着圆脸,熟练地下命令:“渴。” 林亦之拿来了茶杯,小宝却扁了扁嘴:“喝甜水。” “又是吃糖糕又是要喝甜水,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要胖得爹爹都抱不动了。” 小宝鼓了下嘴,rou乎乎的身子往床榻上一躺,就开始蹬腿闹脾气,嘴里呜呀 个不停。 一边喊还一边用眼神偷偷瞥爹爹的脸色。 他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林亦之的法眼,只不过即便是知道小宝是装的, 五少爷也仍旧怕小宝喊伤了嗓子。 都说慈母严父,宛娘是不是慈母不知道,五少爷却实打实的是个慈父,对小 宝早就到了溺爱的地步。 林亦之叹了口气,轻轻拧了小宝脸蛋一下,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爹去 给你拿,只准喝一小碗,不许再闹了。” 小宝这才喜笑颜开。 小宝将手里的糖糕吃完了,嘴巴渴得不行,想要喝糖水爹爹又没回来,只能 委屈将就地将目光放在桌面的茶杯上。 他爬下了床,扶住桌子边,踮着脚伸手去够茶杯。 奈何手臂实在是太短了些,不管怎么努力都碰不到。 小宝脸都憋红了,撑着桌子往上跳了一下,手指堪堪碰到茶杯边缘,还没来 得及高兴,一个不慎,整个茶杯直接歪斜骨碌碌地倒了。 里头的水也尽数泼了下来,将搁置在一旁的信件打湿。 小宝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他现今一岁半了,因为早慧,比同龄孩子要机敏得多,当即就知道自己犯下 了错事,忙扯了信件,用手臂去擦上头的水。 黑色的笔迹透过信封印了出来。 五少爷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宝一副做错了事,低头不敢看他的模 样。 “怎么了这是?” 林亦之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藏在身后的那封信,将它取了过来,眉头微皱,训 斥道:“一会儿不看着你又闹出了祸端来。” 小宝小嘴一扁,眼圈儿都红了。 林亦之叹了口气,将糖水塞到小宝手里头,拿着信件看了一会儿,便决定将 它拆封。 能让赵大哥亲自过来送信,里头必然写的是重要的事情。 擅自拆信是不对,可若是任由它不管,水只会将整封信都浸透,到时便难以 分辨出信上的具体内容了。 再者,起义军与林家这段时间联系紧密、所图为何,五少爷也是清楚的,他 是林家人,即便是军机要事,他也不会泄密。 心中打定主意,林亦之便小心地将封口解开,把里头的几张信纸摊平,放在 靠窗的桌子上晾晒。 最后一张信纸一展开,一个名字便映入了他的视线。 “宛娘。” 五少爷心神俱震,手指一松,信纸便滑落到了地上。 第220章潜入营帐 宛娘,宛娘。 林亦之呼吸急促了起来,整张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深吸了几口气, 脑中杂乱一片,稳了好一会儿的心神才平静下来,颤着手将地上的信纸重新捡了 起来。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下去。 看到最后已然是眼眶通红,呼吸紊乱。 他紧紧闭上了眼,泪水滑落衣襟。 她没死,她还活着。 欣喜就像是一波波扑腾而来的巨浪,将他的一颗心拍打得七零八落,整个人 如同在梦境中一般,有了不真切感。 四个月了。 她失踪的这四个月以来,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如同一具行尸走rou,如果不是 因为心里头的那点执念支撑着,他只怕早就倒下了。 曾经许下的承诺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回荡。 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上天终究还是怜惜他的。 小宝还是头一次见爹爹哭,一下子就慌了神,糖水也喝不下去了,迈着小步 子凑到他身边,用手去拉五少爷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歉:“爹爹,莫哭,我错 了。” 林亦之蹲下了身子,看着小宝的脸,忽得露出一个笑,眼眸却浸润着深意: “不,你没错。” 若不是有这一出,他那好大哥还不知要瞒他多久。 林羲。 他这是第二次与自己抢了。 五少爷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大哥的几次探望,突然心里一阵犯恶。 大哥看到自己痛苦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在得意吗?得意他像个傻子一样落魄难堪,被他的手段蒙在鼓里? 大哥分明没有将自己当做兄弟。 若他当真顾念着兄弟之情,又怎会做出这等占据弟媳的荒唐之举! 林亦之胸口起伏不定,得知宛娘下落的欣喜与对大哥的怨恨之情搅合在了一 起,让他的整个心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还没有让他得手。 既然大哥做出了这种事情,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顾及他的面子。 宛娘是他林亦之的,她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妻子,谁都别想从他这里抢走宛 娘。 “小宝。” 胖娃娃懵懂地看着他。 林亦之笑了下:“小宝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了,高不高兴?”—— 婆子接过宛娘手上的帕子,行了个礼,端着铜盆离开了营帐。 坐月子可以说是女子最狼狈、最邋遢的一段时日,整天要在床榻上坐着,也 洗不了头澡,只能用帕子擦拭身体。 宛娘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刚将被褥往身上拉了拉,营帐的帘子又被人撩开了。 宛娘有些纳罕,隔着屏风问:“可是还有什么事?” 那婆子也没回答她,直接绕过屏风,端着铜盆朝她靠近。 婆子低着头,一时难以让人辩清面目,宛娘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婆子过高的 身形,心中顿时戒备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手指探入枕下,握住了少将军专门送给她的防身 匕首,正准备大声呼救,却被婆子先一步看破意图,几个跨步飞速上前,捂住了 她的嘴。 “唔!” 宛娘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