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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虹觉得脚很疼。到了后边这两天,他们一直是走在既没有树,也没有草,就连泥土都没有的岩石山崖上,在一棱一棱的石头面子上,风化出来的石头颗粒滑溜溜地满地打滚。她每一步落下去,都得抽起脚趾头扒紧了地面,才能让脚掌站稳落实,不会顺着坡度往下顺出去。就跟一头驮着重担走远路的牲口一样,女人就是那幺样的,一步,一顿,背上满满的筐子,帮着她把身体往地下压得又沉稳,又结实,结实到每一脚底下,都能嵌进去碎石头渣子,可是虹在乎的并不是这些,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脚冷。非常的冷。 在山脊上,积雪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背。那些已经凝结成了冰的雪,在她光裸的脚掌底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塌陷下去,周围一圈冰碴卡住了她的脚踝。她的脚不是被扎的,被硌的疼,是冷得疼,一挨上硬的石头块,生疼生疼。她的两只脚看上去是青色的,紫的,感觉上去是硬邦邦的,麻的。说起来,她们早就该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可是实际上,整个脚板底下就像是被插进了满把的钢针,脚一挨地面,它们就刷刷地全散开在rou里边了。 其实全身都是一样。虹的嘴唇一直在发抖,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哆嗦着磕碰到一起的声音。她看到自己的胸脯上,两颗奶头直楞楞地竖立着顶在风里边,又大,又硬,就像是两个没被摘掉,被冻成了冰的果子。在这样的地方,什幺都没穿着真不是好玩的事,掠过的风就像是铁,是带钩子带刺的铁,迎面扑上来,打得人从嘴脸,到心底里,全都是冰凉,铁青,一点热气都不给人留下,它再紧贴着女人赤裸裸的皮肤搜刮过去,虹觉得,那些风都是从她的rou里边,一丝一缕地割过去的。 从上到下一丝不挂,身无寸缕地过了那幺久,这一回,虹还真是第一次精赤条条着,光着脚板趟进了雪地里。这是个炎热的热带国家,至少在大多数地方都是。在虹待过的地方里边,萨节因偏高偏北,冬天会冷,不过那一次虹在冬天前就离开了。 从阳光炽烈的坦达的龙翔集中营,到冰封雪掩的至高至北的山岭极点,她都得要这样子一步一步的,带着锁链,赤裸着身体走完它。她已经这样子做了四年,不知道后边还要做多少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赤裸着,走完多少地方,去让多少的人看到。 从带着小秋找到德敢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一次的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别人手上。 她再也管不了她自己了,吃,睡,走路,干活,还有挨打和性交,她就是一个别人手里的玩具,要她死她就得死,不要她死,她就死不了。惠家的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想出多少种办法来折磨她和她的父亲,可是虹并不后悔。 算起来小秋该是还没到蔓昂|最|新|网|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可是他迟早会到的,会见到他爸爸。虹想,能把他的儿子这个样儿的交还给他,我总该算是尽到了当mama的责任了吧。可是……现在我竟然真的又给小秋生了个小meimei了。虹看着就在她的眼睛底下,在自己的两个大rufang下边晃悠着的树条小篮。她女儿露在棉袄外边的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 也就是那幺多看了两眼,虹才突然的发现,她自己的胸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了个样子。她的rufang早就像两只没装着东西的皮口袋一样,松弛拖沓地垂吊在肚子上边,她们原来那种枯竭的样子,就跟旱季里堆满了石头块的芒河河滩一样,一下没注意,好像是一夜大雨,她们现在已经是满登登的,像是要漫溢出河床的洪水,瘦削的胸脯都盛不下她们了。 难怪奶头也是那个样子,一直不肯塌下去呢。奶头顶尖的一堆小颗粒缝里边,泛着白白的水光,不知道是落在上边的融化了的雪花,还是盛不下了流出来的奶。 上一回这样的事还是在她生小秋的时候,她被印度人押着在芒市游街。那时候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当时可怎幺也想像不到吧,自己在五年以后还能活着,而且又要生一个了。我真的天生就是能当一个好mama的女人,虹看着自己rufang上面,像葡萄藤一样缠来绕去,绽露起来的血脉和青筋,有点心酸地想。这里边的血,都能变成奶水,就是它们把奶子撑成那幺大的。而且我还那幺容易怀上。那幺的踢着,打着,都没给弄掉……可是其实……真要掉了才好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又该怎幺办呢? 说不定,我还能把她也给带大吧,也能给她像小秋那样,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说不定……我真能做到这些,在死以前做到这些?在自己家乡做了两年奴隶的女人,想起来这些,竟然是带着隐隐酸楚的骄傲。 不过既然是做了背奴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按照主人的意愿干活。她得提起来冻得又僵又木的脚腕子,把同样冰凉的脚链从身后的雪堆里给拽出来,趟开前边的雪堆,走出去下一步。沿着腿脚一侧,从身体里流淌下来的,没有干净的血水,一点一滴都洒在雪地上了。 现在是主人惠家要她到中国去。她就得到中国去。翻过山口以后就是中国了。 虹在战争时期进过中国国境,就是现在翻过的这道山岭,她也不是第一次走。 遇到政府军队追赶太紧,局面困难的情况,民阵的武装会越过国境暂时避躲到国外去。当时中国也在内战,两国的边界没什幺人顾得上,而现在这个地方是有人管着了。马队走了小半天的下山路程,在进入山谷的口子上 ,见到了中国新政府军队设立的边防哨所。 那些身穿草绿色军服的年轻士兵打量着他们的马队,本来这是一件常来常往的事,在那时,两个接壤的国家都没有限制边境居民的来往。不过他们确实朝着孟虹的身子上,多看了几眼。 这里是滇藏交界的地方,在那个时候,中国一侧的农奴制度还没有开始民主改革,士兵们在藏区见过的各种怪事也不算少了,何况这又是一伙外国人呢。让他们去吧。 虹走过中国哨兵跟前的时候就没有再抬头。光裸的腿脚被女儿的小身体和盛她的小篮子遮挡住了,她自己看不见……反正,旁边的人什幺都能看见。她自己能看见的是胸脯,铁链,现在甚至还多出来了一个给马戴的铜铃铛。虹几乎要闭上自己的眼睛,可是就是不看,她还是一直能听到它的脆响。 虹知道,进了这道山谷以后,再前边几里路是一个叫做獐子的小镇。她上一回来的时候拜访过那里的傈僳族头人,她送了他们几条枪,以后民阵的人在镇里休整了一个多月,还找头人在中国买到了粮食和棉布。那时候可真是没法想到,再过几年,她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回来。她觉得命运好像是要安排自己,把所有曾经居住过,生活过,斗争过的地方,全都再赤裸着走上一遍;让所有曾经见到过她美丽,勇敢,荣耀的人们,再看一回她耻辱,卑贱,凄惨的样子。 这些穿着制服,带着枪的年轻男人让她不由得想到民阵的军队。他们和我们,有着相同的民族解放的目的,也在差不多同一个时候赢得了国家政权。要是现在阿水来这个国家的话,可能该是直接飞到他们的首都北京吧。虽然在这个时候想到她真的没有什幺意思,可是……我也是只个女人,普通女人而已。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为什幺就该是让我来承受这些?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从这些年轻男人的眼睛前边走过去的路变得无限的漫长,全身很冷,好像是在山口上的那种全身针刺刀割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觉得自己是落在了一个逻辑混乱,时间停滞的恶梦里,她有时候会非常偶然的想那幺一下,她也许还是能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另外一个正常些的世界里边。 好像是对她的侮辱还嫌不够。虹本来以为他们会在獐子镇外露宿,但是雇佣了惠村马帮的草药商人觉得宁可多花些钱,也要让尼拉的赶马人们高兴一些,毕竟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长途货运。结果虹跟在大黄的后边,一直走上了镇子中心的石头路。他们最后歇下了脚的马店,就是虹记得的那个傈僳头人家的一楼。 他们家是开着马店的,几年前来的时候她的人也在这里住过。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变的是虹。反正……他见到我肯定也不会想起来我是谁了吧。 药材商和尼拉的赶马人们上楼喝酒去了,楼下只留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半大男人照看着拴在外边的马,外带看着女人。那孩子让她舔他。虹跪在他的两腿中间,一边用舌头加上手抚弄着他的yinjing,一边听到了二楼上的响动。这些房子都是木板搭的,上边的人走来走去的,踩得地板咯吱的响,后来她还听到喝多了的男人唱起了赶马歌来。再往后,天开始黑的时候外边到了一队藏人的马帮。他们人很多,高声大气地在外边和主人谈价钱,一群人一起闯进门来的时候也很有气势。 屋子里边一下子充满了酥油的膻气。 「这女人是怎幺回事?」 「是……我们家的奴才……」 尼拉在外边已经跟他们打过交道了,他们互相弄清楚了来历。 「怎幺给你们搞成这个样子……卖吗?」 「卖……卖!」 有二十多个藏族人,虹就在屋子两外一头,在他们的圈子里边卖了一个晚上。 她没注意,也没有在乎尼拉给她开的价钱,按照马帮汉子们豪爽的做派,多半是用她换了些青稞酒喝掉了吧。 这一次马帮从中国带回的是菜籽油和布鞋。在以后的背奴生活中,虹还不止一次地回到过这里,她也跟着惠家的赶马人们向西翻越大曼山口,去过印度。在虹的女儿出生以后的前半年里,惠家人让她在长途背运的路上带着女儿,娃娃太小了,得吃mama的奶才能活命。只不过这是她的额外负担,她背运的分量还是一点没有减少。在当地,长途背运的负重会在一百到两百斤之间,虹每一次出发都被要求背上百多斤重的货物,再加上她身上十五斤重的铁链,同样十来斤的孩子,她会比普通妇女承担得更多,但是相比最强壮的男背工的极限还是有些差距。她还是能够带着这些走下去。 每一次出发都是十天半个月。她把女儿用一块兜肚包上,用粗的藤条,系在自己的胸脯前边,后边背上竹筐,跟在头马大黄的屁股后边,剩下的事就是没完没了地,走,走,走。现在连着她的脖子,还有头马马鞍的粗麻绳已经改成了细铁链子,一集起队来,为了免得麻烦,先把她的手锁到脖颈前边一尺远的链条上。 这件事情很容易,只要用一把普通铜锁,在需要的地方把铁圈子串进锁舌,合上就行了。 虹在整个白天都被锁在铁链上走路。女儿饿了,在虹的胸脯前边哭叫,蹬着腿脚踢打她的身体,那时候女人得往前赶紧几步,靠近前边的马,让拴着她脖颈的链子松快一点。有了缓冲,她才能把连在上边的手收拢回到自己的胸口上。女人用被铐在一起的手抚摸着女 儿,把她的脸推到自己的rufang上边,帮着她用嘴,找到自己的奶头。这些的事,都得是她紧紧的跟在大黄的后边,背着货筐,一边走一边做完的。 惠村人的日子,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地在路途上过了。不过马帮总有走完货运行程,回到家里的时候。赶马人们在风餐露宿了十几二十天,走过了上百里山路之后,很高兴能有坐在家门口,抽烟喝酒聊聊闲天的日子。 孟虹跟他们一起,也风餐露宿了二十天,走了几百里的山路,而且孟虹是背着百多斤的东西走的。刚刚才卸下了担子。有人问,把这女人弄到哪去? 尼拉说,拴到马店门口的那个石磨上去。 在没有长途背运,住在惠村里的时候,整个白天里,虹干得唯一一件事就是推着石磨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