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焦黑的土壤、枯萎的罂粟
63 焦黑的土壤、枯萎的罂粟
哀恸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几次控制情绪的深呼吸中，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花凛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思考的能力，随后接过纸巾，整理仪态。 原本她可以质疑华国律师带来的消息，但从太宰和中也并未就此反驳的反应来看，父亲殒命的这件事也容不得任何质疑了。 只是父亲的结局不该是一封冰冷的遗属带来的。 整件事，她必须弄清楚。 “左先生，遗嘱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诸位。” 花凛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她把太宰握着她肩膀的手指拨开，放回他自己的膝头，再以眼神暗示了中也，自己暂时无恙，压下了男人的火气。 “左先生、夏先生和这位莫先生，以及不在场的陆景和，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如果说我丈夫无权过问我父亲的个人隐私，那么我作为直系，我应该有权利知晓，他的遗嘱为何会落在你们手里？” “长濑川先生的遗嘱是一年前，他到访华国时，委托我保管的。当我的委托人确定身故，或者失踪72小时以上，那么我就有责任找到他的直系亲属，并亲手将这份遗嘱交托给她。” “呵呵，是么？我父亲不找本国的高级律所，偏偏要去华国委托遗嘱代管。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他这样一位警视厅的高官，要做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花凛追问后，却没有等待答案，她敛下黑眸，转头直视太宰。 男人回应着她被泪水浸润，但仍显锐利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肃然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开，与他藏青西装肩膀上的一大片水渍显得格格不入。 “太宰治，你带着受伤的中原中也找到我家的那一晚。你是不是也在那个实验室？” “是。” “你见到父亲了，是不是？” “是。” 简单的音节，勾出了一段纯黑色的回忆。 异能者们的哀嚎声，实验舱破损爆裂的咔咔声仿佛在耳边实时播放。 太宰的鸢眸有那么短暂的恍惚失神，聚焦从花凛的脸庞，投射到了更为遥远的地方。 “我到达实验室深处时，晚了一步，只看见了岳父大人离开的背影。具体发生了怎样的事故，我不清楚，但是很快中央实验区域就开始了接二连三的小范围爆炸。” “……” 太宰的话，引起了中也的侧目，他很想拆穿太宰的说辞，但他的记忆在这一段完全是空白的，根本不知道应该从那句话开始反驳太宰。 总不能说凭直觉，那个王八蛋一定在骗人吧。 可某些人的谎言，往往包裹在一层真相的背后，就算他的记忆能够恢复，也很难有证据证明太宰治是在撒谎。 只是花凛，并没有就此放过太宰。 “作为刑事部长的你深夜出现在那座实验室绝不可能是偶然。你从不做浪费力气的事情。你带回来的中也就是你的目的之一。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救他，却不逮捕他，而是把他带到了我家，藏了起来……” “深夜的地下实验室、失去部分能力的黑手党干部……太宰治，你不是去和我父亲一同调查什么非法实验的，你就是去查我父亲的！他参与了实验对不对？实验对象，就是中也对不对？！” “关于这部分，你不知道是最好的。” “呵呵，你和父亲一样，认为我的无知，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你和他的身份，你和他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成为局外人。” 花凛深吸了一口气，字字铿锵。 “父亲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当年隐瞒了母亲的重病，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到。他给我的只有一座毫无温度的墓碑和几句悼念亡妻的漂亮话，就觉得可以减轻对我的伤害。殊不知，他送给我的只有永远的自责和遗憾。那么现在呢？他死了。遗嘱和死讯是别国人捎来的。死因未知，尸骨无存！” “而你！” “作为我的丈夫，还要冠冕堂皇地在我面前说一句——‘你不知道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那位特工夏先生在，你是不是还要骗我说，我父亲是在爆炸中，因公殉的职！” 花凛抬手指向了另一边的夏彦，她的手指在颤抖，声音在颤抖，连心都跟着剧烈震颤。 “花凛，花凛！你冷静些……深呼吸！深呼吸！” 中也掰过花凛的肩膀，让她不要再看着太宰。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抹掉她眼角自然滑落的泪水。拼命地教着她控制过于激动的情绪。 失去父亲的悲哀还没有过去，接连就在枕边人口中得知了那个满是正义理念的警察父亲，实际却参与到了一场非法的人体实验当中，被实验的主要对象，还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情人，换了谁都接受不了这种残酷的事实。 “中也……” “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这不是没事么？” 中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被装进罐子之后的记忆破碎又模糊。身体里的那个家伙被人为引了出来，不然也不会造成那么大面积的爆炸。 当时如果不是太宰在，后果可能更加难以预料。 可是这家伙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把什么都说出来，也不管她能不能接受…… “你们先让她平静下来，她的状态不太好。”莫弈站起身，但没能靠近。 中也将花凛护在怀里拼命安抚她。 而太宰阴沉着脸，把矛头转向了对面的棕发男人：“左律师，如果只是宣读遗嘱这件事，应该也用不着带着特工、心理医生和黑手党干部这三个外人吧。” “宣读遗嘱确实不应有长濑川先生直系亲属以外的人在场，但是潜入被军方接管的「T.M」实验室的话……”左然回眸与夏彦交换了一个眼神，娃娃脸的特工立刻会意地接过话题，“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是必要选项。” 夏彦上前几步，双手撑在沙发靠背，微微俯身。珊瑚色的眼瞳对上锐利的鸢眸，两方势利的碰撞在短短的对视数秒之后，正式上演。 “华国即便有参与进来的理由，但这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何况我要如何相信你们不是为了另一些肮脏的目的，而要取走那东西的原始样本？” “刑事部长多虑了。”莫弈转身从一旁的文件柜里，拿过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了茶几上铺开，“太宰先生，这些档案你可以随意翻看。全部都是以「NXX」研发出的违禁药物致人精神失常的相关案例。并且我拿出来的这一部分，还只是冰山一角。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一桩一件地调出资料给你翻阅。” “所以，莫先生想证明什么呢？是你们对「NXX」的了解有多深刻？还是想用这些东西来打动我内心柔软的部分，然后感恩于你们不远万里的跨国援助？” 太宰冷笑了一声，在众人未反应之时，伸手揽过花凛的肩膀，一下推开了抱着她的中也，把女人重新拉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连被推得差点从沙发上坐到地上的中也都懵了一下，但很快就意识过来，想要对着太宰破口大骂。 可他才张嘴，太宰就先一步从背后紧抱住花凛，一手禁锢了她的挣扎，一手覆住了她哭花的双眼。 “中也，注入大剂量「NXX」提纯试剂之后，全身心被「荒霸吐」支配的过程，还愉快吗？” “你……” “暗黑之神降临大地。我通知了所有我方人员以最快的方式撤离。可惜，未携带刑事部通讯设备的岳父大人当时不顾我的劝阻，与实验室人员一同跑进了逃生电梯。” 太宰感受到了怀中柔软的剧烈颤抖，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但掌心里越积越多的泪水，都证实了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中也，亲手杀死情人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太宰治……”从牙缝中咬出来的名字被怒火嚼碎了，大量的痛苦翻涌而上使中也根本没有力气挥拳打到太宰脸上去反驳他的恶意指控。 即便当时，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一晚，太多人因他而死…… 亲近的，敌对的…… 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太宰把陷入无边地狱的中也扔在了一边，不再看他低着头，浑身散发黑气，把自己膝盖握到嘎吱作响的骇人模样。他把下巴搁在花凛颤抖的肩膀，贴着她的耳垂温柔低语。 “花凛……” “一直以来都将你珍藏在玻璃花房中，对不起。接下来的所有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父亲为了私欲背叛了他的正义誓言。这其中的时间点可能要追溯到十年或者更早之前。他的理由应该与你，还有你早年病逝的母亲有很大的关联。但逝者已逝，我不能代替他亲口告诉你，他真正的想法。只是，我查到了你母家的基因病史，但相关的病例档案都被人带走封存，我什么都没有找到，也不清楚他究竟在你身上发现了什么，才促使他在横滨引入了「NXX」实验。” “但长濑川祯己作为一个犯人之前，先是你的父亲。” “花凛……” “现在，想哭的话，就哭出声来吧。” “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