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大象（06）
话已至此，并案几乎已经成了定数。不出一个月，同样手法的两件命案。不论这两件案子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关联到底多大，市局都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至少要成立专案小组主要负责这件疑似连环凶杀案。唯一令赵局有些头疼的是，专案组组长应该选择谁。 简隋英是接触这个案子最早的，资历当然也够，但是第二桩案又是邵群接手的，不好直接转给简隋英。况且两个人都是警局的青年才俊，有能力有背景，赵局哪个都不想委屈了，因此一拖再拖，直到两个人把自己队了解到的情况尽数上报，赵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决定把权利交给这两个人，让他们自己商量到底谁来当这个专案组组长。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赵局想，总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儿吵起来。万一真吵起来，不还有他作镇呢嘛。 赵局的主意打的挺好，不过当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个人平时不太对付的事儿赵局也听说过，不然他也不会有此顾虑了，甚至做好了提前安抚这两人的打算，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邵群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又把手里的东西毫无保留的推到桌前沉声说。“简队跟这个案子最久，他做组长可以的，我给他当副手没意见。” “不用。”简隋英极快的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谦让方式，有些含糊的说。“邵队有些思路挺新颖的，比如说自诩正义。我觉得邵队已经有大体方向了，所以让他……” “开玩笑瞎想的。”不等简隋英说完，邵群就打断了他的话，忽然又笑了一下。“简队别放心上，就这么定了吧，我这两天挑几个人，连带我一起打包进专案组。”他的话滴水不漏，甚至都可以算的上礼貌客气了，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简隋英即使再想推辞，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结果。 赵局对这样的处理方式更是满意，本来令他还有些头疼的问题，被这两个小年轻推推让让之间就解决好了，多让人省心，要是案子也能这么快解决好，那就更不错了。 赵局笑着打量着这两位青年才俊，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直接把设置专案组以及分配问题拍了板儿。“就这样吧，隋英你当组长，小邵儿这次先给你做个副手。什么问题有商有量解决，争取一个月内把案子破了。有没有信心？” “……”异常尴尬的沉默，没人回答。倒不是简隋英和邵群故意给赵局下不来台，只是赵局这番豪言壮语过于强人所难。一个月，两个什么都没摸清，作案手法都没彻底确认的连环案，能答应才有鬼了。 赵局话已经说出去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临时改口，现在改了口市局威严何在，总不能说时间太短，市局不行吧。赵局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趁着面前这两人还没说出什么有损市局颜面的话之前率先大手一挥，自顾自道。“不错，就是要保持这样的信心，散会以后小邵你就选人进专案组，把手头不忙的案子放一放，以这个案子为主。隋英你也辛苦辛苦，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个案子破了，决不能再出第三起了！” “收到。” “收到。”两声短暂的回答标志着专案组的成立。 简隋英不是第一次进专案组，也不是第一次当组长，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不情愿。作为调查了近一个月第一案的人，他深知这个案子有多复杂，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简隋英不是面对挑战会退缩的人，相反，越是难办的案子越会激发他的胜负欲。让他觉得为难的是刚刚确认页要加入专案组，还要给他做副手的那个人——邵群。 第二案发生后两人的谈论仿佛历历在目，当时他们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擦测，那就是这个凶手会折磨受害人，有愉悦犯的潜质。简隋英不知道邵群在怎么在短短几天时间就又有了自诩正义之类的猜测，只觉得这个人城府着实太深。 会议报告上，邵群说的轻描淡写，像是漫不经心的一场玩笑似的，可在场有心人都听出来了邵群的言外之意。这个案子，可能是警察系统内部的人做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邵群虽然没言明，可却在不经意间点出来了这两位死者的共同之处，那就是都曾被以性侵的罪名起诉过，然而都没有成功，不成功的原因页出奇的相似，那就是性侵对象都是男性。 作为一个普通人，很难查询个人犯罪记录，因为个人犯罪记录是不公开的，尤其是这种未申诉成功的犯罪记录，只有公安系统才留有相关记录，也说明只有这个系统内部的人员才能如此精准的找到这两个逃脱了法律制裁的人，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正义”的结果了他们。 简隋英听到这个猜测后不知道到底什么感觉，只觉得说不出的心悸。 第一个案子的发生后，他猜测过这个案子会很复杂，第二起凶案的发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第二起凶案让两起案件彻底联系了起来，某些之前没法证实的线索，如今也因着两个死者某些方面的相似得到了认证，最贴近真相的，居然是邵群那段漫不经心。 当然虽然邵群嘴里一再强调这只是句玩笑，可简隋英心里清楚，邵群能在例会上说出这些话，绝对不止是玩笑。但是，抛出这个引子的人怎么都不肯大包大揽的追查下去，而是直接退到幕后只做个副手。简隋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偏他身边儿的小刘没眼色的拉了他的袖子。 简隋英思考了半天，东西也没收，被小刘一拉才注意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小刘，简隋英瞥了一眼小刘没好气的问。“拽我干嘛，你怎么没走。” “简队。”小刘早就习惯了简隋英的脾气，依旧带着他那副惯有的，傻乎乎的笑凑到简隋英面前道。“简队恭喜你当组长了。” “这算好事儿啊。”简隋英白了小刘一眼，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的复杂程度，斜着眼睛语带嘲讽道。“要不让给你，你来体验体验当组长？” 小刘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了几步摆手道。“简队，别开玩笑了。我哪敢当组长领导你和邵队啊。对了，简队，邵队人真不错，跟咱们不争不抢的，还把办案权主动让给咱们队。队长，你说，咱们能在一个月之内把案子破了吗？队长，你说，两个案子的凶手会是一个吗？队长你说，这能是个连环案吗？” 小刘问题一个接一个，简隋英本来就觉得烦，被小刘一连串的问题砸的耐性全无，直接伸手一个爆栗敲到小刘脑袋上愤愤道。“队长，队长，队长，就知道队长，你问我我问谁去。有问这么多问题的时间怎么不多想想线索。” 小刘最近表现良好，几乎没被简隋英打过，因此警惕性也下降了不少，直接挨了完整的一下子，下一秒捂住脑门哀嚎起来。“我错了我错了队长，马上就想。” “行，你想吧。”简隋英这下不着急走了，把小腿搭到了另一条大腿上翘起了二郎腿耐心的等起了小刘的线索，又瞥到小刘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的模样觉得难得找到了个乐子，伸出一根手机在小刘眼前晃了晃道。“我现在数十个数，十秒钟过后怎么也得给我一条吧。” “简队太可怕了。”小刘瞪大眼睛看向简隋英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好看的简队能干出这种欺压小警官的事儿，还未等反抗，就听到简隋英那边儿的数已经数到了7，眼看着下面就是8.9.10了。”小刘一把抱住了简隋英的大腿急吼吼道。“简队，简队，我想出来了！正义执法！” “你说什么？”简隋英的动作一顿，面色不善的盯着小刘的脸。他坐的是背光的位置，又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这种阴沉又居高临下的身影下，小刘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迟疑的看向简隋英，颤颤巍巍的说。“简队，我说错什么了吗？” 简隋英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小刘刚才的话着实让他惊了一惊，他不知道小刘这句话是不是没有经过思考，但着实有些敏感，又与刚才邵群的不经意间提出那个猜测不谋而合，不过邵群为人很是聪明，他用的是自诩两个字，当中没有表达一丝赞许之意。可小刘在他逼迫下随口说的这一句可就挺有深意了，正义执法，什么叫正义执法。随意剥夺了他人性命能算的上正义执法吗？ 可如果不这样，这两个人……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应有的审判，简隋英深深吸了口气，两个曾经的受害者都是他亲自探访的，受当年事件影响，两个本应有着大好未来的青年如今都浑浑噩噩。简隋英始终忘不了肖晓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就算记得又怎么样，不也是判不了吗。” 事实也确实像肖晓说的那样，性侵的人也就这么逍遥法外了多年，如果没有这个凶手…… 简隋英猛然晃了晃头，把那些危险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清除出去。“我是警察。”简隋英不住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再怎么样，他也没法纵容那些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的行为。 小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简隋英的脸色在这几分钟里变幻莫测，小刘不明所以的再次大着胆子拉了拉简隋英问道。“简队，出什么事儿了，是我……” “没有。”简隋英朝小刘点了点，让小刘从地上起来坐到他身边儿，又斜睨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道。“不过以后这话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啊简队。”小刘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一句话简隋英的反应会这么大，但直接了当的性格又让他没法像其他人一样藏着掖着，只能执拗的向简隋英寻求一个答案。 简隋英对小刘的这个反应司空见惯，要是小刘真改了可能就不是他了，对于他这种性格，简隋英并不反感，反而还挺欣赏的，某方面来说，这小孩儿身上那股执拗劲儿和他刚到警队那时候有点儿像。简隋英想了想，还是没忍心直接打击小刘的积极性，只是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把烟叼在嘴里对着会议室里禁止吸烟的牌子漫不经心的咬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公正的、符合人民利益的……就是正义呗。”小刘思考都没思考，课本上的定义脱口而出。 “那你觉得咱们身为警察，算不算正义的化身，算不算维护正义。” “当然算了。”小刘一点儿没犹豫立即答道。“警察不就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嘛，当然不止警察，还有法官，还有……” “别还有了。”简隋英咬了一会儿烟，到底没忍住在会议室里把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把烟圈儿缓缓的吐了出来，禁止吸烟的拿快牌子很快便被烟雾笼罩了，简隋英看着那块儿牌子许久才慢悠悠的说。“其实大多数事儿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就比如说我们干的这个活儿，你说是维护公平正义，但某些没法通过法律手段来制裁的，我们就是得把他当个普通公平一样看待，遇到他们报警该保护还得一样保护，你说这算公平吗？” “……”小刘想反驳，可简隋英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他虽然入队晚并没有见过，可不代表他没听说过，他能理解其中的无奈，但还是没想明白这和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简隋英也知道小刘的性子，估计让他自己琢磨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简隋英想了想，索性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有时候咱们确实没法维护绝对的公平正义，这个事儿，你放眼全地球，谁也做不到，但是我们能做的已经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最多人的利益，维护了相对的公平。所以咱们心里可以质疑，但是不能否认，明白吗？” “简队，我是问你为什么……”小刘明显没明白，还在纠结最初的问题。 “就是说，别人无论打着什么旗号，但是干了违法的事儿，你身为警察，再同情，你也没法说他干的对，干的好，更不能说他在代替我们维护正义，这下明白了吧！” “明白了。”经过简隋英孜孜不倦的解释，小刘终于开了窍，可随即又陷入更大的迷茫中。“简队，你也倾向于这个凶手真是为了替这两个人报仇吗？”小刘这次没有再说正义执法，而是用了其他词语来代替。简隋英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放下了交叠起来的腿低声道。“我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我们真的查到这个凶手的线索，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清楚了，简队。”小刘一边儿说一边儿站直了身子，又利落的朝简隋英敬了个礼，重视之意不言而喻。“我一定不辜负身上这身儿警服。” “行了，心里有数儿就行，以后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尤其是当着邵队，别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简隋英扫了小刘一眼，试图缓解一下有些压抑的气氛打趣道。“让他听到了没准儿怎么收拾你。” “会吗？”小刘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说。“最早提出这个设想的不就是他吗？为什么会收拾我？” 刚聪明一点儿，瞬间就回原型，简隋英忍无可忍的朝小刘踹了过去。“你当他真当个事儿来说呢？人家再三强调是开玩笑，还把组长扔给我，让我去查，这就是你嘴里的好邵队！学着点儿吧，别哪天被他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小刘的哀嚎，而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邵群。“不用担心，我对卖不聪明的小孩儿没兴趣。”邵群也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说完这句话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主动走进了会议室，又把手里的文件一一摆到了桌面儿上笑眯眯朝简隋英道。“资料都在这儿了，要看看我打算把你卖到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