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打算
白衣胜雪的青年,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同谢姝宁比划着。远远眺望着的燕淮,只能瞧见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着,却看不明白他究竟比划的是什么。站在云归鹤对面的谢姝宁却显然是什么都看得懂的,正自如地与其用复杂的手势互相交流着。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心中涌上yīzhèn莫名的不虞,燕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认得云归鹤,早前呆在平郊庄子上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见着过面的。他亦知道,云归鹤口不能言。谢姝宁跟云归鹤一道师从云詹先生,许多时候,云詹先生会打发了云归鹤来同女主jiāodài事情,又或是并不亲自出面而让自己的大弟子来教导谢姝宁。因而谢姝宁跟云归鹤十分相熟,为了便于交流,谢姝宁自然也就跟着一块学会了手语。燕淮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藏在暗处看着他们私下交谈,却仍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他们相熟,云归鹤也算不得外人,于谢姝宁而言乃是兄长一般的人物,但即便如此,她身边怎好连个婢女也不带?况且说话便说话罢了,何必站得这般近。燕淮仔细盘算着谢姝宁跟云归鹤两人脚尖的距离,眉头皱得愈紧,随即遥遥四顾起来,搜寻着青翡跟小七的身影。可瞧了好一会,并不见青翡跟小七,他眼睛一眯,只觉头疼。他深吸了一口气。暖风拂面,吹过交错的枝桠。上头满生的青翠叶片便簌簌而响,像落了yīzhèn疾雨。燕淮半张脸隐在繁密的树叶后,风起时。眉眼模糊,不见喜怒。底下的谢姝宁跟云归鹤却都不曾察觉到他zhùshì着自己的目光,二人只就着云詹先生的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通。先前那被云归鹤从庄子上打发来的小厮,说的倒也是差不离。一开始请来给云詹先生望诊的大夫,虽不至是个庸医,但也只是近旁的一个寻常大夫。再普通不过,跟鹿孔之流断然不能相较。他为云詹先生号过脉后,便再三摇头。推说此事不成,也不开药急着便要走人。云归鹤见状自是无心挽留,送走了人便立即又请了一个大夫来。谢姝宁听到这时,忘了比划。只忍不住嗔怪道:“合该立即派人请了鹿大夫去才是!”自家原就有良医在。何苦多费lìqì请外头的大夫来看,一则不定能治得好,二则也耽搁了时间,万一错过了治疗的机遇,岂非胡闹。她一急,说话的语速便快了些。云归鹤看得懂唇语,因此却也只看明白了一半,不过有这一半也就够了。他并不瞒谢姝宁。想也不想直接便将自家师父的怪脾气摊开来说给她听。云詹先生日渐上了年纪,早些年又是吃过苦头东奔西走过的。身子骨自然是大不如从前,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有点小病症便会连带着将其余的伤病也一块引出来。结果这么一来,便是小病也硬生生成了大病。跟着他长大的云归鹤焉会不知道这些,故而一发现他病了便要使人来知会谢姝宁,可云詹先生却不允。他没有法子,这才在请了数个大夫后匆匆打发了人来告诉谢姝宁。谢姝宁听着禁不住蹙了蹙眉,师父这脾气也够叫人头疼的。这一回若非他病得厉害,浑身伤痛,拿不了主意,只怕也不会答应让云归鹤送了自己入城来。从认识云詹先生的那一日起,谢姝宁便知道,他极不喜欢同太多人住在一块,也不大愿意见人。好比最初,他们师徒二人跟着舅舅从敦煌来时,母亲曾力邀云詹先生在府里住下。谢家三房闲置的房屋一贯不少,只多住他们师徒二人,绰绰有余,可云詹先生不假思索地jùjué了,最后择定住在平郊的庄子上。这一住,除了当初他们一块四处翻找地图寻觅境况踪迹时,他便从未离开过庄子半步。当真是个顽固又执拗的老头子。思忖着,里头有了动静,俩人急忙转身往里去。一进门,谢姝宁便先朝着鹿孔望了过去。鹿孔素来不大会掩藏情绪,故而只看他面上神情便可知道这次云詹先生的病情如何,是否真像前头那几位大夫说的一般严重。谢姝宁的目光仔细沿着鹿孔的眉眼扫了过去,有担忧,却没有无措跟惋惜。她顿时长松了一口气。鹿孔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忙道:“云先生的病,旨在一个‘养’字。”他在谢姝宁手底下也已经很多年,这话一说,谢姝宁便有些琢磨出味来,斟酌着问道:“可是无法根治?”“差不离……”鹿孔轻轻一点头,“只能靠药养着,养得一日是一日,若静养调理得当,少说七八年总不成问题。”谢姝宁正色听着,想着先前小厮来禀时说的半年光景,对比之余,心下舒坦了些。少说能多活个七八年,也jiùshì说也有可能活得更长久些,若运气好,十年二十年,兴许也见得着。她的视线越过鹿孔肩头,落在了躺在病榻上的云詹先生身上。云詹先生也有五十余岁,照着鹿孔的法子调养,活过花甲之龄并不困难。人终有一死,能活满一甲子,也算是不枉来人世走了这一遭。她想得开,躺在那咳嗽的云詹先生便更是想得开,听到鹿孔说自己少说还有七八年可活,立即扭头朝着云归鹤看了过去,直道:“你可听见了?满打满算七八年,你赶紧把亲成了,我也好瞑目。”云归鹤面色微变,往常听到这样的话,他必然当做没有听见,但这一次,他却老老实实在云詹先生跟前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云詹先生瞧见,老脸上绽开一朵花,笑了起来。几人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舒砚来了。谢姝宁忙让人去请进来。云詹先生在漠北呆过几年,同谢姝宁的舅舅宋延昭更是相熟。舒砚身为宋家唯一的儿子,小时也没少在云詹先生跟前晃荡,只怕说是云詹先生给开的蒙,也并不为过。他来了京都后,平郊的庄子也很是去过两回。眼下听说云詹先生入城养病,他得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掀了珠帘一入内,舒砚便问:“可严重?”云詹先生听见响动,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摇头说:“不要紧,原jiùshì老毛病了。”舒砚闻言,侧目望向谢姝宁,用眼神询问着。谢姝宁叹口气,道:“得好生养着才行。”言下之意,性命暂时无虞。舒砚面上这才有了些微笑意,上前去同云詹先生说话。不过云詹先生精神不济,俩人只略说了几句,云詹先生便先服药歇息去了。云归鹤陪在一旁,舒砚便先退了出来。方才出门,他已看到了坐在廊下的谢姝宁。这座宅子的原主人只怕是个爱花的,在廊外种了一溜的西府海棠,高及丈许,绿鬓朱颜,浓淡有致。谢姝宁坐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恰能碰到近旁的那棵树。舒砚走到她边上时,她正在伸手往树上探。轻轻“夺”的一声,她手上已都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摘的倒不是花。舒砚“咦”了声,问道:“怎地光摘叶子?”谢姝宁把玩着那片叶子,摇头答:“开得正好,摘它作甚。”只可惜,开得再好的花,也有谢的那日。她仰头看向自己的表兄,看着他湛蓝的眸子因为逆光而立泛出浓重的深蓝之色来,面露凝重之色,说:“宫里头有消息了。”舒砚眼神一变。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掐过叶脉,谢姝宁敛神将从小润子那得到的消息说给了舒砚听。舒砚靠在廊柱上,郑重地问道:“皇贵妃可会就此不得翻身?”谢姝宁摇头:“不至于如此。皇贵妃是受过金册的妃子,又是太子的生母,且出身延陵白家,即便是皇上有心要发作她,也得掂量掂量。”但如今的肃方帝,似乎并不能以常理来论。谢姝宁言毕,面上的凝重,却丁点未消。舒砚忽道:“等不及了,我这就要带她走。”就凭肃方帝眼下的行径,想要让他允了这桩婚事,只怕是断断没有可能的事。他声音放得极轻,语气却斩钉截铁。谢姝宁也一早打消了劝阻他二人的意思,闻言遂道:“纸上谈兵可不成,得先有个万全的计划。”“依你看,皇帝身下的那张椅子,他还能坐多久?”舒砚微微一颔首,转而问她。谢姝宁直言:“世事难料,但只看眼下,怕是久不了。”二人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各自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舒砚望着廊外,一株株西府海棠开得绮丽,是敦煌难见的景象。他嗅着风中浓郁的香气,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晨收到了我爹的信。”谢姝宁听他语气不对,yíhuò地看了过去。“敦煌自来是要塞重镇,挟制着古道上的命脉。”舒砚低低冷笑了声,“这块肥rou,西越想啃下已有多年,只是始终不曾成功这才歇了几年,而今肃方帝,却再起了讨伐的心思。”(……)ps:感谢mg1115亲的粉红~~感谢小小萌娃的桃花扇~~感谢胖胖945亲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