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

    接下来的几天禅院直哉再也没见过十六夜爱子,即使他拼尽了全力去否认,但几乎是本能的,他就对这个已经离开的Alpha产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思念。

    独属于女人的梅子清酒味信息素已经融入了他体内深处,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颤抖,毛孔,嘴唇,指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都是浸满了Alpha的味道,即使见不到,相隔着千里的距离,他似乎也能通过流入到他体内的信息素去感知到十六夜爱子鲜活的生命。他和那个Alpha连接在了一起,灵魂与rou体都被狠狠地绑定,在直哉高傲与冷漠的理智之下,他最原始的本能被爱子时时刻刻勾起,刚被标记的Omega渴望着他的Alpha,可那个人却不在他的身边。

    他被禁足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甚至连那个栽着樱花树的院子都不能进去,禅院直哉曾无数次去想打破那个将他锁在屋子里的咒术,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无济于事的,那个无形的屏障正在不断地压迫着他仅剩的理智,让他在黑暗的孤独之中逐渐对自己身体内的变化变得敏感。

    禅院直哉每日的三餐都是由不同口味侍女送进来的,这让他认不得任何一个人的脸,叫不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没人与他讲话,他也没有任何事情去做,这让他这个自出生开始就被捧到天上去的小少爷头一次感受到沉默的无力与压迫。

    他曾抓着给他送饭的侍女辱骂,试图去用他的暴力让那个小女孩感到害怕,不论他嘴里的话是多么的冷酷无情,也不论他的举止是多么的粗暴恶劣,每一个侍女都像看不见他的抓狂一般,把他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透明人,不去反抗也不去恐惧,干完手中的活就转头离开。

    而那个上川海渡,那个该死的家伙。

    禅院直哉本以为那个老东西不过是个撒手管家,天天在后院里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在他来十六夜家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那次在灵堂门口,这个上川海渡从来都是恭敬至极,卑躬屈膝的像一只看门犬一样,从未找过他的麻烦。

    可那天上川海渡来看他,站在他的屋子外,那个态度简直要让他气得全身都开始了发痛。

    “禅院直哉少爷。”上川海渡那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这个结界可不是用来禁锢您的,不过是用来保障您的安全罢了,一个没有Alpha的Omega独自一人可是十分危险的。”

    他那无比冷酷的声音落在禅院直哉耳里就是最残酷的讽刺,他几乎是立刻就拔出了藏在和服袖口处的短刀,直接刺向了站得笔直的上川海渡,那短刀虽说不是什么特级咒具,但也不是什么普通咒术师就能用到的武器,可这咒具一碰到那个他从没有见过的结界就被震碎了,没有一丝预兆,连他这个特一级咒术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现在身边唯一的咒具就变成了粉末飘落在了地上。

    “还是不要想着反抗了,禅院直哉少爷。”上川海渡对男人的举动视若无睹,“这个结界可不是由人类身上的咒术所创造的,这是神明的力量,是你所无法比拟的。”

    虽然已经亲眼见识过十六夜爱子力量的强大,但原本他依旧是对十六夜家神明的后裔的身份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却清楚地意识到十六夜家有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不是咒术,也不像是什么阴阳之术,反而像是与人类的力量体系不想干的东西。十六夜家隐藏的很好,这似乎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使当年禅院直毘人花了大价钱去搜集十六夜家族的资料,却也只发现这个家族在财力和权利方面的强大,而对于真正支撑起这个古老家族的力量,外界对此都是毫无知情。

    不过这并不代表禅院直哉会因此而变得收敛,上川海渡并不姓十六夜,他没有必要去害怕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他可不信十六夜爱子会把他一直关在这个房间里,只要等那个女人回来,等他恢复了自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这个竟敢对他不尊重的上川海渡。

    “你不过一个下贱的仆人,怎么敢对我如此无礼?“禅院直哉还是气焰嚣张,又好像屈尊似得挺直了腰板俯看着这个老人,即使被困于结界内,他仍旧保持着他那高傲的姿态,“作为一个仆人,天生就应该服侍主人,难道十六夜爱子没有教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吗?十六夜家的家规家风就是这么模样?”

    “我可不是您的仆人,也不是爱子小姐的仆人。”上川海渡也没有去把禅院直哉的话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十六夜家的管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后院的安逸,您大可不必为此而发怒。”

    禅院直哉上扬着他的眉毛,咬着牙僵硬着身体:“是不是十六夜爱子那个女人让你这么做的?把我困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就算是折磨的方式了?你们的手段也真是低级。”

    他努力维护着自己表面的光鲜,那副模样倒像是一只落难的高傲的天鹅,似乎永远改不掉那趾高气昂的毛病。

    “爱子小姐是不会去管这些小事的,她不过让我保障您的安全,而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

    上川海渡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便离开了,就又留下禅院直哉一个人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待着。

    他住着的这个房间里的家具也都被清空了,只留下一张小桌供他吃饭用,就连原来他从家里拿过来的那个他最喜欢的鎏金花瓶,都被一起搬走了,上川海渡美曰其名是怕禅院直哉打翻家具伤到自己,其实不过就是想去折磨他的精神。

    刚开始禅院直哉是不在乎的,他向来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小到大都是在赞美与宠溺之中度过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人格中的那份恶劣,他并没一个坚定的意志,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一个软弱无能之人,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条线,自出生开始就静静地等待着禅院家家主的位置,似乎他全部的意义都是为此。

    而现在他全部的意义都被夺走了,关在那间屋子里,他被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禅院家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机会去争夺家主的位置,这种孤独静寂的生活本就是折磨他的最佳利器,更别说他还是一个刚被标记的没有Alpha安抚的Omega,黑暗逐渐吞噬了他,让他在自己那与梅子清酒味信息素交涉的玫瑰蜜糖味道之中慢慢崩坏。

    鉴于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大多时间都是在发怒的,没有家具可去破坏他就去摔了碗筷,没有人与他对话他就在心中暗骂不已,可这样非但没有给他带来帮助反而让他徒增焦虑,在那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内,他只能去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樱花树,在时间的流逝之中不断地去感受体内流动着的梅子清酒味道。

    禅院直哉跟他的父亲禅院直毘人大不一样,他不爱喝酒,任何酒精,名贵的便宜的,似乎只要进入他的口腔都会变成辛辣的味道。那梅子清酒,他本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般讨厌的,可似乎又不一样了,梅子清酒不再是单一的苦涩,而是在醇香之中带着苦涩,像是春末夏初凋谢下来的樱花,让他在日复一日中不断以来。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禅院直哉深知着这一点。

    他经常会在晚上梦到那个红色眸子的女人,那是些迷幻且yin乱的梦境,他的xing/////qi在十六夜爱子那似有似无的挑逗之下慢慢翘起,Alpha那巨大的下体在他的体内深处顶撞着,不断地开拓着他那狭窄的甬道,堵住那难以忍耐的sao痒。每日起身之时他就红着脸发现屁股后面的和服已经是湿漉漉的一团,他本来从不会自己洗衣服的,那种又脏又累的活他从来都是扔给侍女来干,可现在他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那无法说出口的梦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对于那梅子清酒味是多么的渴求,他只能在夜晚偷偷起身,在卫生间里自己揉搓着那份痕迹。

    其实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抚慰自己,从小在禅院家长大的少爷并不像大多的青少年一样对网络有着很好的理解,他甚至不爱去用手机,更别说什么毛片了,三年前想要去尝试那么一次却也是被无情打断了,虽然以往嘴里总是说着些什么女人和什么侧室,不过他真正实践的经历也只有和十六夜爱子的那么几次。他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慢慢夹着大腿磨蹭,试图通过如此缓解下体的胀痛,他几乎是用尽了大脑里仅剩下的那些理智,才让自己不去用手指去抚慰后面的那处rou/////xue。

    Omega的天性让他羞愧又不安,让他无比渴望着Alpha的安慰,或许这已经不止停留于性爱之上了,有时在他的意识变得浑浑噩噩之时,他就会突然在脑海里具象出十六夜爱子那柔软细腻的拥抱,他总是会被这个奇怪的想法吓得直接惊醒,但又以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再去入睡。

    不过他就是那样的人,自欺欺人似乎一直是他的强项,他强行去把他体内的变化归结于手术后遗症的原因,对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绑定他向来了解甚少,原本身为禅院家大少爷的他是不屑于了解这些,即时现在改变了性别他也依旧对此保持着鄙夷的态度,他从不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Omega,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地经历一个完整的发情期,或许是因为十六夜爱子那短短几次的压制早就被他抛之于脑后,他固执地相信像自己这个天赋异禀的咒术师,是不会多么受发情期和标记的影响的,而他现在所感受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信息素短暂的失衡所导致的,他依旧是那个禅院直哉,就算变成了Omega,也天生是高人一等。

    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是连日历都没有的,刚开始他还是数的,可越到了后面他的脑子就越不清醒了,这让禅院直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些日子,大多的时间他都是去看窗外的那颗樱花树的,每当那树梢上新长出了绿叶,或者是花骨朵大了一些,他就知道此时距离真正的春天已经不远了。

    压在十六夜爱子身上的重担太多了,即使是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十六夜宅,她依旧感觉被这个阴暗丑陋的地方夺去了身上全部的精力,只不过是在那个该死的房间里睡了一个晚上,她就无数次在夜晚被噩梦惊醒,梦里的那场大火是烧不尽的野草,又像是无穷无尽的大手在遏制她的灵魂,无法呼吸的那般痛苦让她几乎是瞬间回到了童年,清醒之时天花板上的那个金贵的神鸟家徽,又在无时无刻提醒着爱子那无法抗争的命运。

    所以那一晚过后她便就又离开了,独自一人骑着她那辆川崎机车下了山。

    她还有要事要做,也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去管理这个已经属于她的后院,上川海渡是个明白的家伙,在十六夜家族大大小小这么多的争斗之中,他向来可以站在胜利者的一边,所以爱子并不担心他与十六夜长谷之间会有着什么关联,不过那个禅院直哉,虽然他的脸蛋和身体着实是会让任何Alpha沦陷,但他的脑袋和性格却让她放心不下,不是说禅院大少爷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而是怕他充当个搅屎棍最后又把自己搞死了,让上川海渡好好看着禅院直哉便是此时最好的选择了。

    她骑着机车连夜开到了东京,可惜她漂泊多年也没有一个家,只能随便找个酒店就住下,一边用酒精压抑着痛苦,又一边用尼古丁吊着神经。

    十六夜长谷很快就找到了她,约着吃了一顿开战前的晚餐。爱子早就不愿意跟这个老狐狸纠缠了,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十六夜家家主的这个位置,这顿晚饭对她来说不过是浪费时间的寒暄,不过那道法式黑松露小羊排确实是鲜而不腻的美味。

    “所以,这十年中你到底去哪了?”十六夜长谷坐在十六夜爱子的对面,不动声色地去观察着他这个meimei的表情。

    十六夜爱子似乎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模样,美丽且危险的女人,只不过那红色的瞳孔是比以往更加淡薄,平静地像是死海,没有一点感情。

    “让我想想……”十六夜爱子将杯中的红酒全部饮尽,“美国,法国,意大利,丹麦,瑞典,澳大利亚,埃及……几乎是全世界都跑了个遍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十六夜长谷丝毫不去掩饰自己想要获取情报的目的,“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你明明很讨厌那个地方吧,从小的时候你就是那样,平等地恨着十六夜家的每一个人。”

    十六夜爱子笑了笑,但突然就感觉吃着的小羊排也不再是那么细嫩。

    “恨吗?”她点上一支香烟,又盯着香烟盒上的那只骆驼看了好一会儿,“时间太久了,我甚至都记不太清了。”女人细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里就像是飞舞着的蝴蝶,那红色的眸子似乎在白烟缭绕之中淡了颜色,是春末凋谢的樱花那般美丽。

    “不过长谷哥应该也是吧,平等地恨着十六夜家的每一个人。”

    接下来是一片的宁静,然后突然在沉默之中,十六夜长谷大笑着鼓起了掌。

    爱子的话让他回忆起了童年,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高墙,从不正眼看他的父亲和那个懦弱的母亲,打骂欺负他的兄弟姐妹,他似乎从未感受到快乐,明明是那么痛苦,但这让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已经产生了病态的爱恋,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或许是他生性如此,又或许是他的成长从没有给他一个做好人的机会,65年的岁月之中他干了那么那么多的恶事,将自己的利爪伸向了无数个和他曾经一样弱小的人,像那些曾经毁掉他人生的那些人一样去毁掉别人的人生。

    “那些金钱和权利,就算是我现在拱手相让,你也会拒绝吧,你已经不是想要得到了,而是想要去争夺吧。”十六夜爱子把餐桌上的香烟递给了十六夜长谷,“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要去亲手得到自己憎恨的,不过既然开始了回忆,那就来一根吧。”

    “骆驼牌的?”长谷接过了那盒香烟,时间逝去,他已经从原来那个不大点的小屁孩长成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不过有些事情似乎一直没变、黄色的包装上的那个骆驼是和他记忆里的一样,抽出一支闻了闻,也还是那个人的味道,他和爱子的父亲,十六夜虎彻。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着十六夜爱子,“既然你当时已经把父亲杀了,就没必要恋旧了吧。”

    女人似笑非笑,指尖夹着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烟。

    “只不是想要多提醒提醒自己罢了。”

    十六夜长谷也点上了那根骆驼牌香烟,他也没什么要去隐瞒的了,爱子说着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其实早就把他看个明白了。

    不过他却看不透十六夜爱子,他本以为这次她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是有个十拿九稳的计划的,可家族产业下的那些公司与产业却没有她一点动手的痕迹,她就像是一团饱含着秘密的白雾,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丝毫不去担心自己正在打着一个没有准备的战争。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这十年来你也并没有去成立什么组织或者势力吧,孤身一个人成为了众矢之的,没有盟友可不能在这场战争中胜利啊。”

    十六夜爱子当然知道长谷在背后的那些cao作,这个家伙十年多来尽是去忙于十六夜家的各种产业了,若论在家族公司中的人脉和认可度,爱子就算是在拼命努力多少年都是比不上的,不过幸好她的目标也从来不是这个。

    十六夜家除了在表面上经验着这个庞大的集团外,背地里最大的任务就是除掉在世间作乱的妖怪与魔鬼,一个由家主领导的特殊精英部队,名为“犬牙”,会周游于世界,以神明的后裔的名义来维护着现实的平衡。而真正获得神明的力量的十六夜家族成员其实是少之又少的,大部分人都像是长谷或者早纪那般,不过是有些非人的力量和速度以及学习神迹的机会,但却不能做到真正的斩杀妖怪。

    她深知十六夜帝人的秉性,那些公司与资产可以交给长谷打理,但只有“犬牙”不行,“犬牙”是利器,是万不得已的最后底牌。

    而十六夜爱子要争取的,也就是这个队伍。

    “还记得那天我在棺材前说的话吗?用这不死之斩斩掉所有不死的妖怪和魔鬼,这句话可不是对你说的啊。”

    十六夜爱子把那根骆驼牌的香烟掐灭:“我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