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认识你已经很幸运了
“席队，你提到的舟滨社区，老板姓袁，叫袁启民，七十六岁，渝城本地人，在这片儿住了好几十年了。就自打舟滨社区建起来之后，他就在这儿开超市了，邻里没有不认识他的。儿子叫袁东华，三十一，儿媳妇叫陈光艳，三十，两个人都是建农银行的柜员。” 李占宁像想起什么，忽然补充道：“哦，对了，这俩人是同一批入职的，是这么认识的，后来就结婚了。” 席珏眉头始终皱着，她抬起头，在社会关系上圈了个圈，疑惑道：“没别人了？女儿什么的。” 李占宁啊了一声，说有血缘的就都在这儿了。 可是年纪对不上，席珏在超市里面遇见的那个，不说五十岁也有四十五岁往上了。 她刚想说什么，李占宁忽然想起来，“我想起来了，刚刚我去走访邻居的时候，那片儿人说了，袁启民有个干女儿，认的，这么多年儿子儿媳妇倒是没怎么管老人，都是这个干女儿在管。下午陪老人一直到超市关门，再自己回家。所以他们街坊一直传言，干女儿是想要在老人死后霸占他的超市。不然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席珏笔尖一顿，想起那女人进屋说的那句“爸我回来了”，倒是对上了。 她抬起头看着李占宁，问道：“这个人，查一下。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住哪儿，和王月帆和万玉有没有过直接的联系，都给我查出来。” “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笔尖稍作用力，划破了纸张。她放下纸笔，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拉紧羽绒服外套，出门的瞬间迎面撞见张最。她把他拉到一边，看了眼手上的表，沉声道：“和我去一趟舟滨社区的喜利来超市。” “我想查查那个干女儿。”席珏眼神晦暗不明，看张最冲她点了点头，安慰道：“辛苦了张哥，都这么晚了。” 张最冲她摆摆手，说道：“说什么呢，你和我之间，谁跟谁。” 席珏觉得不对，不止是因为锤子上面的安眠药粉末，还有当时那个女人看她的眼神。 太奇怪了。 两人的车停到夜宴对面，隔着马路两人就下了车，那边的道路窄。如果把车直接开进去，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要跟踪你”。 席珏扣了顶鸭舌帽，看见超市还亮着灯，她低声和张最说道：“没走呢。” 估计那群老人还在打扑克。 俩人在雪地里站了接近一个小时，北方的夜晚温度能达到零下二十度，席珏感觉自己的脚都要冻成冰块了，她轻轻跺了跺脚，就在那瞬间，超市的灯关了。 袁启民开门送女人出来，走出去很远，他还站在门口，没动。 席珏和张最站的那处是最黑的，再有几棵树那么一挡，就完全看不见人。张最仗着这里的有利地形，低声在席珏耳边说道：“席队，她往小区后面走了。” “跟上。” 据席珏所知，在舟滨社区的后面是更旧的一片小区，叫利民家园，三年前想要拆迁，结果一大半都签的不同意。后来也没这个钱拆了，一片旧楼就烂在那里，居民死的死，走的走，反正大半都不住在那里了。 住那里的几户几乎都是没处可去的，那里荒山野岭，还靠着山，哪个还想继续呆在这里。 女人沿着小路一路向下，左拐，再直走，再右转。在张最想要继续跟的时候，席珏忽然拦住他，拽着他的手腕闪身躲到一边，轻轻阖上铁门的瞬间，张最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席珏在他耳边说道：“别跟了，她应该是发现有人跟踪了。” 她顿了顿，又用口型说道：“在这里等着，我听得见脚步声。” 在周围散乱的脚步声，大概是女人在找他们两个。在雪地上摩擦了几下，声音由近到远。直到确定不在附近，席珏才起身，环顾了下四周，看见高高的围墙，猛地一下子撑起来，半撑起来，接着高势，查看着东侧方位。 终于定位到了女人的位置，她环顾左右，发现无人跟踪，然后走进院子，把铁门锁上了。 席珏侧身跳下围墙，拍了拍张最，对上他的目光，低声道：“我知道她住哪儿了，往西找，间隔一排，最高那栋房挨着的那栋。” 看着张最发怔，她皱着眉解释道：“刚刚我们一直被她绕圈，这人听力也很好，可以听得见我们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我们都，已经，很轻了。”张最指了指脚下，用口型大喘气说道，接着叹了口气，踩了踩雪，没再说话了。 席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着没事，“那就说明，从她一出门开始，就有警惕了。”她笑了笑，说道：“所以她才不是一般人。” 确实刚刚席珏两人的脚步声很小，如果不去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所以这人嫌疑可大了。 “回队。”呆了一会儿，一直到四周都没声音，席珏两人才推开门走出去。沿着来时候的路一直走，她默记着路线，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又断断续续地飘起雪花，冰凉的，落在两个人的衣服上。 刚回到队里。李占宁走了过来，向席珏点点头，看见张最和她身上的雪花，了然道：“席队，我刚想和你汇报查到的信息，就发现找不到人了。”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们刚刚出门了？” “嗯，跟踪了那个干女儿。”席珏摘掉帽子，把外套上的雪抖了抖，随手搭在衣架上说着：“你们都查到些什么了。” “席队，席队。”小王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了，吓了张最一跳，“你小子。” 王典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着席珏说着：“席队，那个女的，真的有问题。她叫章兰，重点不是她，重点是她死掉的丈夫。”顿了顿，他望向席珏，又看了看张最，最后不知怎么的，忽然不说话了。 席珏抬起头，皱眉疑惑道：“怎么了，不是说重点吗。”她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接了杯热水，刚放到嘴边，看见王典明慌张的神色，席珏啧了一声，“怎么还变成哑巴了。” 李占宁担忧地望着席珏，忽然脱口而出，“她丈夫叫宁震。” 席珏的手忽然一抖，一瞬间热水撒出来，大半部分溅到右手虎口上。她睁大眼睛望向张最，压抑住心脏的颤抖，她捂住胃部，机械般地抬起头，哑声道：“你说他叫什么？” “宁震。”王典明看着席珏，皱着眉头，用力重复了一遍，又继续说道：“宁震，宁安省渝城市人，七年前曾因强jian杀人而被判处死刑，当时...” “那案死者叫徐茵。”席珏眼球赤红，她颤抖地抬起头望着二队的人。 谁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办法靠前，他们二队人都知道席珏有个化不开的心病，就是当年在抓捕犯人时。嫌疑人因为走投无路的恶意性报复，席队的好友为她挡了致命一刀，然后再也没回来。 当时那案的嫌疑人早就被判处死刑。 但他的名字，他们都知道，也从来不提。 就是宁震。 席珏忽然想吐，她轻轻甩开张最的手，一字一顿说道：“我去冷静一下，等我回来。” 站在洗手间门口，抬起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席珏仰着头深呼吸，闭上眼睛，始终有一种无力感，那种无力感从四肢，遍及五脏六腑，一直延伸到胃里面，那处似乎灼烧地厉害。 她深呼吸，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液体触及到指尖的瞬间，席珏忽然疯狂揉搓，一寸一寸，她眼眶泛红，似乎看见了那年沾染双手的，白盛宇的鲜血。 席珏再度闭上眼睛，她感受到眼角的泪落下，沾湿了衣襟，她低下头轻声呜咽。 门外的张最望着她，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要陷进皮rou里面，他扶着门，示意身边人离开，别出声。 那是席珏的心魔。 她逃避不开，也只能自己面对。 那年的席珏才二十出头，和白盛宇是警校毕业生里面最优秀的两个。那时候年轻，她还没见过死亡，第一次经历，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任谁也很难走出心里的那关。 席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发怔，拿起来，解锁，眼泪沾湿了屏幕。她抬起手胡乱拂掉，把手机放在眼边看了又看，看不清楚，她颤抖地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又点开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逐渐冷静下来，重影的画面慢慢恢复清晰，屏幕上的字也显现出来。 “曾经我常常思考，你为什么偏偏对我好，想了很久也似乎没有什么答案。”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直陷入怀疑，自卑。” “但我只要想到，我认识的席珏，会撑着一把伞，在雨中，为了救我而俯下身。在我以后的日子，回想起来，都会是一种幸运。” “认识你已经很幸运了。无论你喜欢不喜欢我，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因为我爱你，席珏。” “向前走，为你追求的公平正义，还有理想。” 席珏皱起眉头，单手捂住心脏，缓缓低下头，那处抽痛又泛酸的厉害，她不知道怎么解，也好像解不开似的。 但也许不需要解了。 因为席珏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破了。 只要破解这个案子，就能给死者一个交代，还所有人该有的公平。 她颤抖地关掉手机屏幕，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忽然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张最，他对着她笑，眼眶通红，慢慢望向席珏，轻声道：“回去吧，二队需要你，案子也需要你。” 席珏一步步走出洗手间。 同时走出那个房间。 一间被自己尘封起来，谁都无法触碰，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心结的地方。她推开了那扇门，自此阳光照射进来，再也没了黑，没了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见无数人给她的寄托。 “为了公平，还有理想。”席珏想起林棹生和他说过的话，愣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二队的成员，眼底闪着光。 她披上外套，继续严肃道：“现在，二队分工，全力追查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