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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层敲下来。下面人头攒动,争抢着掉落的砖瓦。远远望去,整座王府尘土弥漫,人声鼎沸,一场拆迁,硬生生让他们搞出大兵团作战的声势,难怪连邻居家都遭了殃。 程宗扬大开了一番眼界,带着满肚子的感叹号赶回翠微园。 ※※※※※※※※※※※※※※※ 此时园中却多一位不速之客。程宗扬带着路上买的糖葫芦,兴致勃勃地来找李师师,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香琳穿着一身淡绿的衫子,长发被一条丝帕束在脑后,娇俏的五官明艳照人,看起来英气十足。如果不是她右手的戒指自己曾经在高衙内的手上见过,活脱脱就是个英姿飒爽,行侠仗义的女侠。 只不过此时阮香琳杏眼含怒,娇美的玉脸仿佛挂了一层寒霜。坐在对面的李师师姿容婉丽,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母女间的气氛僵硬无比。 程宗扬笑嘻嘻把糖葫芦递给李师师,“这家的山楂又大又红,你来尝尝。” 李师师暗暗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接过糖葫芦,起身道:“娘,这是女儿投奔的家主,盘江的程公子。你有话就对他说好了。” 李师师说罢便起身离开,把程宗扬一个人留在室内。 程宗扬堆出一脸笑容,“不知道伯母有何见教?” “打开天窗说亮话。”阮香琳果然是快人快语,“我家师师原本已经许给高太尉家的衙内作妾的。你若识相,便少来纠缠她。” 程宗扬一边打量着阮香琳凸凹有致的身段,回忆着她包裹在女侠外表下的熟美rou体,一边笑道:“阮女侠大概是头一次来这里,可知道这园子是谁的吗?” 阮香琳对他的暗示恍若未闻,带着一丝不屑道:“小衙内叫你一声师傅,便以为这园子是你的了?” “天地君亲师,我这师傅也是五伦之一。” “习文习武都可以称师。教人经商的老师,我阮香琳还未听过。你可知道外间如何说的?”阮香琳讥讽道:“人说小衙内名字里有个商字,要有商贾在旁才能成事。你这师傅,不过是太尉府的仆役而已。” 程宗扬碰得不止一鼻子灰,足足被奚落得灰头土脸,心里不禁暗骂,这九成是高俅那老jian巨滑的家伙故意放出风声,好掩盖两人的交往。 程宗扬总不好对李师师的娘亲拍桌子,忍气道:“师师姑娘是自愿加入我盘江程氏,阮女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阮香琳挑眉道:“师师年幼无知,若非你花言巧语,怎会离家出走?” “阮女侠,师师姑娘离家出走是因为你们逼她嫁人吧?话说回来,师师姑娘这样一朵鲜花般的人物,你们怎么就舍得让她嫁给花花太岁作妾呢?” “给高衙内作妾难道有什么不光彩吗?”阮香琳道:“太尉府满共就这一位小衙内,高太尉位高权重,又有几世吃用不完的身家,师师嫁过去有何不妥?” “师师姑娘要嫁的是高衙内,何必总说高太尉的权位?这样你还不如让师师姑娘直接嫁给高太尉算了。” 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怒气。 “阮女侠,”程宗扬认真道:“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高太尉能把钱财留给衙内,可他能把权位也留下来吗?高太尉的权势能保护他十年二十年,能保护他一辈子吗?为了眼前一点利益牺牲师师姑娘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你一个外人,难道比我这当娘的还关心师师?”阮香琳冷笑道:“你又有什么?一个微末客卿而已,我难道把师师交给你?” 程宗扬越听越气,盯着阮香琳高耸的胸部暗暗发狠:摆什么架子!你身上哪块rou我没摸过?揭穿了当场就要你难看!嚣张个什么! 心里发泄一番,程宗扬笑眯眯道:“阮女侠既然知道我是客卿,想必也知道我还是宝钞局主事吧?” 阮香琳嘲讽地说道:“一介商贾而已。便是你有钱能买下王公伯侯的爵位,还不是要抄家便抄家?” “喂,魏篝侯那是作孽太多,拿了官府的钱放高利贷才被抄家的好不好?” 双方唇枪舌剑,谁都没能说服谁,阮香琳等了许久,也不见李师师回来,最终含怒离去。 李师师等母亲走后才出来,歉然道:“我娘性子急燥,有些话说得重了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程宗扬却道:“糖葫芦呢?你都不给我留一个啊!” 李师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剩了一半,都给你好了。” “这还差不多。”程宗扬拿起糖葫芦,咬了一颗。 李师师道:“我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贾师宪要被治罪,因为听说你是走贾太师的门路买的官,才来要我回家。” 程宗扬终于明白,难怪阮香琳看不上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有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无权无势或者失去后台的商人,不过是鱼rou而已。看来贾师宪倒台,对自己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要深远得多。 “令堂消息够灵通的。” “镖局消息原本就比外面快些。何况城中都已经传遍了。” 程宗扬摇着糖葫芦道:“她老人家可猜错了,我走的不是贾太师的门路。” “别人会信吗?”李师师道:“你连悦生堂的镇堂之书都能讨来,难道还没关系?” 程宗扬顿时来了兴趣,“你看了吗?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李师师啐了一口。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老贾要倒台,我顶多倒点儿小霉,大事不会有。” 第八章 贾师宪还没有倒台,已经黑云压城,各路英雄都磨刀霍霍地准备宰自己这只肥羊。程宗扬头一次意识到,贾师宪如果失势,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恐怕比江州被宋军攻下还大。 虽然在李师师面前拍着胸脯说得口响,程宗扬心里其实也是没底,一整天都忧心忡忡,生怕贾师宪那边刚被下诏问罪,自己这边就迎来各路前来抄家的官府好汉,把盘江程氏按倒剪毛、剥皮、再大卸八块。因此童贯带来的消息,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作梦一样。 “老贾没事了!?” 江州之战是贾师宪一手挑起,如今酿成大败,如果追究责任,贾师宪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宋主先赐死翁应龙,接着召回滕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贾师宪这一次在劫难逃,然而事件的发展却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就在昨天程宗扬与高俅在橡树瓦尽情看球的时候,贾师宪奏请入宫,单独奏对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中午,宫中传出的消息便急转直下:夏用和身为主将,指挥无方,勒令于军中戴罪立功。 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临阵逃脱,夺职下狱,付有司问罪。 筠州常平仓连番失火,滕甫身为知州,缺乏管束,以失察去职。 王禹玉年老多病,上书请郡外放,钦命判知筠州…… 接着是朝中的人事变动,户部、刑部、工部尚书同时致仕,由各部侍郎处置部务。随着王禹玉出外,枢密院也彻底成了空架子。这一连串的诏书令人眼花缭乱,等众人清醒过来,王禹玉一党已经在贾师宪雷霆万钧的反击下被连根拔起。 原本就大权在握的贾太师,在朝中再无对手。 “这是怎么回事?”程宗扬叫道:“老贾篡位了?” 秦桧道:“其中定有隐情。童公公,不知宫中这几日可有何异动?” 程宗扬在城中的宅子是鹏翼社暗中经营的私产,因为报备吏部时填写的就是这处地址,因此孙天羽的皇城司与童贯的大内传递消息时,都在此处。童贯一大早扮成小厮,送来宫中最新消息,见程宗扬如此惊愕,不禁颇有几分自得。 “异动倒称不上。”童贯压低声音道:“只不过贾太师与陛下对晤之前,先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是陛下的祖母。当年待贾妃是极好的。”童贯道:“也不知道贾太师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便把陛下叫去着实教训了一通,陛下一向孝顺,不得已才把王宰相贬出朝廷。”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如此。” 贾妃是贾师宪的姊姊,先主的妃子。论起来贾师宪也算是太皇太后的子甥一辈,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并不奇怪。 秦桧却皱眉道:“贾师宪是用何言辞打动太皇太后的?” 这倒是个问题。若论亲近,一个是亲生孙子,如今的大宋之主。一个是已故子妃的异母弟弟,亲疏天差地远。除非贾师宪有足够的理由,否则根本不可能说动太皇太后。 童贯为难地说道:“这个……小的着实不知。” 这种机密的对谈,世间除了贾师宪、太皇太后和宋主本人,恐怕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秦桧这一问只是点出其中的关键,并没有指望他能答出来。 秦桧不再言语,拿过高俅、童贯、孙天羽等人从不同渠道送来的各种消息,仔细翻阅。 高俅的情报是程宗扬亲自拿来的,内容侧重军事,钜细无遗。但时间在贾师宪入宫之前,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内容。 从宫中传来的最新消息分析,江州之败的处置结果明显是拿石元孙当了替罪羊。对夏用和的处置看似严厉,但以夏夜眼的年纪,此战结束就该解甲归田,一个戴罪立功,反而保留了他的兵权,其实是明贬暗升。 滕甫与王禹玉是贾师宪的政敌,免职的免职,赶走的赶走,处置起来一点都不含糊。王禹玉的党羽在这次官场地震中大都被清除出去,以至于枢密院和三位尚书的位置都出现空缺。韩节夫、史同叔与蔡元长三个都是聪明人,并没有表明倾向哪一方的立场,反而成了宋主与贾师宪搏奕之中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眼看要成为这次官场地震的大赢家。 程宗扬亲自把童贯送出后门,这位自己安插在宫中的耳目才心满意得,两袖金风地离开。 ※※※※※※※※※※※※※※※ 秦桧足不出户,整个下午都在检对情报。不久,安排在明庆寺的眼线拿来祈福榜上的新出现张贴。程宗扬随即赶往祈福字条上的地址,取回高俅送去的最新消息,一并交给秦桧,自己则赶往武穆王府和钱庄查看生意。 次日黎明,熬了一个通宵的秦桧依旧神采奕奕。程宗扬打着呵欠暗道:jian臣这活儿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瞧瞧死jian臣这精力!话说回来,身体要差点儿,也干不了那么多坏事。 经过一夜的筛选,在这些涉及近数十名官员,几百件错综复杂的情报中,秦桧挑出三条并不起眼的消息。 一条是皇城司易主,原任皇城司使李宪去职,由大貂珰封德明接任。 一条是宋主命太医院挑选良医前往选锋营,讯问大貂珰秦翰的伤势。 还有一条是晋国舞都侯张少煌将赴临安,作为正使出席宋国的千秋节。 “空xue来风,未必无因。属下怀疑,宋国宫中确实丢了一个要紧人物,而且与皇城司脱不了关系。”秦桧道:“皇城司使换人,便是针对此事。李宪常年在军中,皇城司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荣衔,但对这位封公公可就要紧得很了。” 程宗扬思索片刻,“你查一下,宫里有没有姓韦的妃子。” “没有。”秦桧毫不迟疑地答道:“属下已经查过,宫中姓韦的只有一个,却不是妃子,乃是当今太后。” 程宗扬虽然早有准备,听到此言,心里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难道被自己从黑魔海的巢xue救出来,跟了自己几个月,一路被自己吃了无数豆腐的梦娘,会是宋国的太后? 不会吧?听说她和岳鸟人有一腿,还生了一个女儿——如果不是下落不明,说不定自己又得唤岳鸟人一声岳父了——难道自己占了岳鸟人女儿的便宜,又占到他女人身上?姓岳的鸟人对我也太好了吧! 程宗扬干笑道:“不会太后丢了吧?” “应该不是。”秦桧道:“太后初八会往明庆寺祈福,宫中严令皇城司随行护驾。” “太后经常去上香吗?” “内宫后妃大都好佛崇道,四月初八是浴佛节,每年此时宫中妃嫔都会往寺庙上香。” 梦娘将以前的记忆全然忘却,但当日在筠州香竹寺,她上香的动作明显是经常烧香礼佛的。程宗扬越想越是疑心,会不会是真是宫中的太后被人掳走?卢景曾经说过,他和斯明信以前闯到宫里,逼问过太后岳帅之女的下落。他们两个既然能偷入大内,剑玉姬想从里面带个活人出来,也不是难事。如果梦娘真是宋国太后,那么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上,烧香那位多半是个幌子…… 思索间,程宗扬脱口道:“鱼目混珠!” 秦桧皱眉想了片刻,“属下倒未想得如此之深,不过也绝非不可能。” 程宗扬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想知道太后是真是假,四月初八那天去明庆寺看一眼不就行了? 程宗扬靠在椅背,手指敲着扶手道:“还有呢?” “另一条是关于江州兵败。秦大貂珰在撤军途中伤势突然加重,此事颇为蹊跷。”秦桧沉吟道:“秦某猜测,秦大貂珰必然是与人交手,以至负伤。能在江州击伤秦大貂珰的,无非三股势力:星月湖、萧侯爷、北府兵。” “不会是孟老大。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提。” “不错。我们已经知道并非星月湖大营,而且北府兵出动的可能性也很低。那么就剩下萧侯爷。” “这里还有一条消息,”秦桧拿出一份最新的邸报,“因累年入不敷出,空耗钱粮,于朝廷无益,诏罢丹阳船舶司。” 秦桧放下邸报,“然后是最后一条:晋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