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剧变
02-剧变
叶孟两家是世交,关系紧密,情义深厚,其中渊源能追溯到祖辈三代以上。 叶阿姨和我爸爸是发小,她很漂亮,是一位知性温柔的经商奇才。 据说年少时期桃花泛滥,我爸没少做她的挡箭牌,因此被人当作一对金童玉女。 可谁知,郎无情妾无意,两人是纯粹的革命友谊,最终找到真爱,各自成家。 我和宸宸认识很久了。 我们也是发小。 她出生那天,我刚过完三岁生日。 爸妈领着我去医院看她,第一次见到新生儿,我的心情无疑是新奇激动的,但不得不承认,刚出生的孩子都长一个样。 以至于后来的两三年,我还有些记不清宸宸的相貌。 借此机会跟她道个歉,希望她别记恨我了。 mama将我当作集团继承人培养,品行道德,能力修养,学业事业,各方面都需卓越出众。 我的兴趣爱好,个人生活,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国坤的长远发展奠定基础。 其实我没觉得有多大压力,只是有点累。这么累着,熬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宸宸长大了。 我们都长大了。 照她的生活环境,小姑娘本应古灵精怪,活泼开朗,她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成熟。 她的眼神总是轻浅无波,与人交往也是恰到好处的妥帖和善。 我以为她像清纯恬淡的木芙蓉,可这纯洁的花骨朵更令我如坠云雾,内苞花蕊是黑是白,我不得而知。 我时常看不懂她的内心,总感觉她心里满当当、沉甸甸地装着一筐废石头,这些石头把她压着了。 虽见过她笑,看过她哭,可就连快乐和悲伤都是寂静的,无声的。 为什么?我想不通。 为什么她会有那样沉重忧郁的负担呢? 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学钢琴,一起去树林里看蝴蝶、捉蛐蛐,和她相处的时光很漫长,很悠闲,是我仅有的轻松自在的时刻。 我很感谢宸宸。 谢谢她,为我的童年照进一束光。 但我却无法了解真实的叶梓宸,没能给她的世界点一支红烛。 就这样,带着疑惑,带着那份有她的温暖,我十四岁了。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mama去爬山崴了脚,伤筋动骨半个月,国坤陷入严重的资金危机,爸爸整夜伏案工作,家里的气氛紧张焦灼。而我主动考过钢琴十级,顺利升入最好的中学,交了新朋友,收集到两种蝴蝶标本…… 以上这些娓娓道来,仿佛一本重要而平淡的日记,可以闲时翻阅,随时回忆。 唯一令我感到震惊和痛苦的,是她的遭遇。 这一年,叶梓宸失去双亲。 在我们之间,她是先一步启程的那个。 她率先面对死亡,经历痛彻心扉,永无相逢之日的离别。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天秋风乍起,乌云密布,阴沉沉地遮住太阳,压得人一阵窒息。 清晨五点半的一通电话,爸妈骤然惊醒,带着我开车前往医院,碰上早高峰,堵了整整一个小时。 住院部二楼的走廊里,消毒水味儿侵犯鼻腔,身着白衣戴口罩的医生护士穿梭往来。 越过一双双疾行的肩膀,站在那间普通病房外,我看到叶梓宸无助而清瘦的背影。 她呆坐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尽是污秽,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虽未至成年,但从没有哪一瞬间深刻地明白,她需要一个支柱,一个代替至亲保护她的港湾。 她还那么小,命运已对她加以锤炼。 mama轻声说,宸宸,我们来接你了。 病房有些拥挤,推搡之间,她怀中的玻璃罐滚下床铺,跌落在地。 蓝柱石润泽晶莹,绿萤石透若琉璃,各种矿石水晶噼啪作响,好似一曲清灵乐章。 我知道,那是叶阿姨留给她的生日礼物。 现在是她母亲的遗物。 是父母同女儿最后的告别。 我清晰而强烈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角。 那时我还不懂,以为碎掉的只是那个玻璃罐子。 宴臣,你陪着meimei。爸爸对我说。 她真的变成我meimei了。 宸宸,以后我就是你亲哥哥,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我这样安慰叶梓宸,也安慰自己。 命运的指针自动拨回正常且规律的位置,我们也是。 有些晦涩微妙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静默沉睡,成为我心底的特殊符号。 我不再执着于探寻她内心的秘密,渐渐地,我们习惯了一家四口的生活。爸妈把宸宸当亲生女儿对待,自然要求严格,事事规劝。 起初我还担心她的心理状态,毕竟叶家属于放养型教育,没那么多繁复礼节,约束控制,忽然将她套在一个固定模型里,肯定浑身不舒服,难以适应。 我经常瞒着mama,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小零食,摘许多小巧玲珑的嫩花野草,想让她开心点。 但我发现,这些担心是多余的。 叶梓宸很听爸妈的话,她并不觉得压抑难过,也没有自卑敏感的情绪,脆弱和依赖随着父母的离开霎时消散。 她个性要强,努力上进,只要是mama安排的任务,无论兴趣爱好,还是学习成绩,她都能做到名列前茅,样样拔尖。 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我不懂为什么会用“珍惜”这个词,明明她也是权贵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孟家能给她的,叶家只多不少。 但看到她沉静笃定又乐在其中的状态,我便自然而然这样认为了。 春去秋来,往复交替,我们相安无事,维持着兄妹的关系。 只偶尔几次,看向她的眼睛时,我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体内炸开朵朵暧昧星火,颤巍巍的。 那种心照不宣的悸动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不过这感觉就像春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甚至怀疑,我们之间的化学反应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真的只当她是meimei吗? 叶梓宸会有这种错觉吗? 我度过了一段寻求答案的困惑时期,没法主动找她,没法自证结果,恍惚地想要抓住什么,但那点情愫太过渺茫微弱,一伸手就散了。 伴着如此忐忑纠结的心情,我的高考结束,宸宸也步入高中校园。 mama给她选了理科,高二开学时,她遇到了新朋友。 今天,我去学校接她,看到她跟一个女孩挽着胳膊,有说有笑。 我的视线紧锁在她身上,蓝白相接的校服,顺滑柔亮的马尾垂在肩膀,一下下荡着。 她的身影越来越近,我推了下镜框,转移目光。 叶梓宸拉着那个女孩,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哥,这是我同桌。 “哥哥好,我叫许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