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山中老狐
第三十六章 山中老狐
妙音阁与旖红阁不同。旖红阁虽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主要经营皮rou生意,妙音阁则是个达官贵人听曲的雅地。其实客还是同一拨,这些达官贵人在旖红阁寻花问柳,并不影响他们在妙音阁诗咏风雅。云蕊被妙音阁教领安排在妙音阁的大厅弹琴,弹得不是《高山流水》,便是《潇湘水云》。 Lv.5的【琴】技能,给云蕊赢来不少瞩目,但也仅限于此。云蕊这周目魅力值只有6。她慢慢摸清了系统数值的规律。6的魅力值,可称是美丽标致,但美得不那么出挑,尤其在妙音阁这样一个美人如云的地方,美则美矣,但很平庸。这周目云蕊不够好看,还差那么一点意思,教领遂给云蕊戴上一层薄面纱,只把云蕊最美的双眸显露出来,至于鼻子嘴唇,都遮掩的看不清,好引人遐想。 云蕊倒不关心这个,教领让她戴面纱,她便带了。她这周目不想再以色侍人,决心把所有资源和精力都投在武艺上,便心如止水,专注于弹琴。妙音阁的风花雪月,自她身旁掠过,却又与她无干。时日一长,琴音便随心音而变,愈发空灵明灿,境界超群。 这日,云蕊照常当班,演奏一个时辰,下场歇息。云蕊用香露合着热水泡着手,活泛五指。妙音阁的小厮跑进来,同云蕊说:“有客人请姑娘去雅间弹琴。” 云蕊问:“那待会儿在堂子里的表演怎么办?” 小厮道:“教领先生说,他自有安排,姑娘只去雅间就是了。” 云蕊点头,说:“好,待我取琴。” 云蕊抱起彩凤鸣凰琴,被小厮接引至玄字五号雅间。小厮推开门,笑吟吟喊道:“先生,云姑娘来了。” 云蕊趋步走入雅间,低眉顺眼,盈盈屈膝一礼。云蕊没有见到客人的容貌,只见到他穿的雪青色深衣和玄青色鹤氅。客人温声说:“请起。” 客人的声音很好听,声线低沉磁性,却又清越珠润。这样流丽的声线虽然稀奇又魅惑,但不足以让云蕊讶异。值得讶异地,是他的语气和语调:听之温蔼可亲,有仁和之威,但不造作,浑如天成,似他生来就是这样语调。人是有固有印象的,凡人听到这般语调,都会下意识认为,这是极有学识涵养的长辈。 但云蕊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人。她晓得,在遇到这般男子时,需要加倍小心。只有在人情世故中修炼成精的男人,才能有这样的语气声调。 云蕊直膝,抬眸看向客人。客人面貌如玉,眉目慈和,单论五官和皮肤状态,像三十左右的人。只是神态太沉静,太包容,仿佛能原谅年轻人一切错误,使人不由自主,觉得他年长。 小厮笑道:“小的先退下了。” “有劳。” 客人礼貌,对小厮说“有劳”。小厮显得受宠若惊,便这样退了出去。 “姑娘请坐。”客人摆手,示意云蕊就坐。 云蕊坐下,问:“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鄙姓谢,名远狐。” 云蕊颔首:“谢先生。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目?” 谢远狐说:“姑娘弹自己喜欢的就好。” 云蕊摇头:“奴家不敢。先生点我表演,我怎敢自专?” 谢远狐笑说:“鄙不会琴,只涉猎乐理,除此外,只是听得多而已。听多了便知,天下琴道国手本就不多,各人却也只三两曲目,值得一听。姑娘琴艺,足入国手之列,可到底年轻,再是天纵奇才,想来不会免俗。所以鄙只听姑娘最爱之曲,唯有最爱,才能至神通之境。” 云蕊听了谢远狐的话,就知他是听多了琴,耳朵被养刁了。仅只技艺完美无缺,不能让他满足,他只要听妙绝通神的一曲,不仅技艺要完美,还要演奏者动心动情。想谢远狐是达官贵人,身居高位罢。 动心动情,这不容易。若轻易就能动心动情,那心情也太不值钱,谢远狐也不会孜孜以求通神之境了。 云蕊道:“看来我要让先生失望了。” “噢?” 云蕊说:“我学琴弹琴,都只为生计,不因热爱。对我来说,技艺精湛,就很完美,遑论寄情于琴。” 谢远狐说:“你倒不作矫饰。” 云蕊说:“旁人面前,我会矫饰。先生面前矫饰,只如跳梁小丑,还不如坦诚一点。” 谢远狐笑说:“你很有歪才。” 云蕊颔首:“让先生见笑。” 谢远狐说:“既不弹琴,喝些酒吧。” “是。” 云蕊顺服地低头,主动站起来,为谢远狐斟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拒绝了弹琴,就得喝酒。总不好既不弹琴又不喝酒,不给客人脸面。 二人对饮一杯,谢远狐接着问云蕊家世。云蕊说:“我本是云州人士,来扬州是为了寻人。因为钱财吃紧,所以在妙音阁弹琴卖艺,赚些银两。” 谢远狐说:“寻何人?” 云蕊说:“寻我一姐妹。她家道中落,流落娼籍,我打听到她会来扬州,所以在此寻她。” 谢远狐说:“你的姐妹是落败的官宦闺秀?” 云蕊点头:“先生猜的不错。” “官家闺秀,流落红楼楚馆,只要才色不差,便容易惹人怜惜。想要赎她,只靠卖艺收入,纵你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时间。”谢远狐看向云蕊,眸色真如狐狸一样幽深,“你会武功?” 云蕊闻言一顿,不禁看向谢远狐。谢远狐看着她,拈杯含笑,面目温和。云蕊却觉这笑意森然。 看出云蕊会武功,不算稀奇。云蕊虽然有隐瞒身手,但可以完全隐匿身手的明教心法,在周目更迭时清除了。如今,只要观察入微,确实能发觉,云蕊是会武功的。 诡谲的是,云蕊丝毫没有察觉谢远狐会武功,就在方才,云蕊还以为他是达官贵人。 据云蕊所知,可以做到完全隐瞒武功的,除了武学修为极高深者,就只有修炼明教心法。 云蕊看向谢远狐,若他是武学高深者,倒还好说,甚至会是云蕊莫大的机遇。可若他是明教中人呢? 上周目陆炎没有让云蕊见明教的其他机要人员。云蕊对明教的认知,仅限于他人的讲述,以及和陆炎、风靖雨师徒的实际接触。她现在只能把疑虑吊着,甚至不好小心求证。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应小瞧谢远狐这样有涵养阅历的中年男性,他们活了这样长的岁月,积攒的经验和阅历都是可怕的。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擅动心机,只会被他们一眼看穿。 云蕊据实回答:“粗浅皮毛,聊以防身,不敢说会。” 谢远狐把拈在手中的酒杯放下,猛地向云蕊面庞击出一拳。云蕊下意识侧身躲过。谢远狐击拳的手又张开,趁势去擒拿云蕊的肩头。云蕊往后滑步一退,躲开了谢远狐双手攻击的范畴。云蕊反应过来,谢远狐无心伤她,只是试她武功而已。 谢远狐说:“反应不慢,资质也好。” 云蕊盈身:“先生过誉。” 谢远狐说:“鄙头一回动了收徒之念,你可愿入我门下?” 云蕊一怔:“我还不知先生身家。” 谢远狐滞了片刻,随后笑了起来。云蕊不解其意,只听谢远狐道:“不知也好。不知也好。决定同谁来往,本不在身家声名,只看各人性情。你性情与我投契,我起了兴致,便想收你为徒。你若不肯,我自不勉强。” 云蕊迟疑了一瞬。若谢远狐极力劝说自己拜他为师,云蕊会坚定的拒绝他。可谢远狐让云蕊自己选择,云蕊反而打不定主意。 倏忽之间,云蕊定了主意。 “前辈愿意收徒,自是奴家莫大荣幸。只是奴家还要将姊妹救出,没法立刻随先生而去。” 若谢远狐是高人,云蕊拜他为师,乃是莫大机遇,不可放过。若他是明教中人,又是想利用云蕊,云蕊也有余力脱身。谢远狐虽然武艺高深,但人海茫茫,且不说他难寻云蕊,他也没必要去寻云蕊。 谢远狐说:“我也正有一事,需要耽搁数月,无法援助你。待我事毕,若你还未救出她,我再同你一齐想办法。必要你了却心事,再随我专心习武修艺。” 云蕊当即跪下,向谢远狐叩首:“多谢前辈。” 谢远狐拈盏含笑:“不妨立时改口?” “师傅……” 云蕊低头,只觉有些拗口,一时难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