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互换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双女人的脚。 一股寒流从脚底蹿上了天灵盖，惊得陆承晟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的神情可以说是很熟悉，但是在这张脸上又显得有些陌生，陆承晟背后发凉，又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名堂，直到余光瞥见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就着灯火忽明忽暗的光亮，能看清上头印着一张年轻美貌的脸。 “洛……洛织昭？！” 陆承晟从未和洛织昭坐的如此近，两个人之间约只能容纳半个人的距离，大概是沉浸在震惊里，他一时没有说话，只低着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指。 就算再如何不可置信，事实摆在面前——他同洛织昭——自己相伴六年的妻子交换了身体。现在他才是那个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而他的妻子则摇身一变，站在了这个国家的顶端。 虽说两个人成婚六年，可对彼此的了解恐怕还不如伺候的宫人。 “皇上……”洛织昭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她这样的语气神态，仿佛陆承晟依旧是过去那个皇帝，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语气里不由得带了点安抚：“早朝就你代朕去吧，近来大约没有什么大事，若是有需要下决策的谏言，便带到清正殿来。朕在那等你回来。” 洛织昭低低“嗯”了一声，垂下眼。这样的神情若是在她本来的面容上必然是秀美动人的，此刻出现在陆承晟的身体上，却是说不出的违和怪异。 “……皇上，其实前夜有仙人与嫔妾托梦，嫔妾那时以为是前几日被魇着了，没有多加在意。”洛织昭抿着唇，眼里的泪说到一半就摇摇欲坠，“前夜梦中仙人同嫔妾说……” 陆承晟沉默片刻，问道：“他说什么？” “仙人说，端国皇位后继无人，待当代天子……产下龙子，自然阴阳归位。” 产下龙子阴阳归位一类的，自然是洛织昭猜测胡诌的。 透过朦胧的泪眼，洛织昭看见陆承晟脸色难看，抿着唇一言不发，自己平日里保养得当的白皙脸庞上阴云密布，如果不是此刻着实在状况之外，陆承晟早该大发雷霆了。 陆承晟抬眼看了看洛织昭，那张本来属于自己的脸上全是矫揉造作的眼泪，他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更别说这个男人就是自己。 他看得心里烦闷，忍着开口道：“行了，别哭了。你现在是端国的皇上，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洛织昭这才慢慢不哭了，泪眼朦胧地看他：“臣妾……臣妾恐难以胜任。” 皇后娘娘语气又惊又惧，声调哀哀的，仿佛下一秒又要哭过去，陆承晟赶忙抬手制止，重复道：“你先回去睡，明日上朝若是有臣子上折子，就带到清正殿来，我在殿内等你过来。” 洛织昭点头，站起身又回望了陆承晟一眼，这才低着头出去了。 身后的门被跟着伺候的小太监忙不迭从大门口上来关上，洛织昭神色冷冰冰的，仿佛方才在屋内的是另一个人：“回宫。” “娘娘，皇上此刻还在上朝，清正殿您不能进去。”苏顺德低着头，姿态恭顺，态度却强硬得很，跪在地上拦着，“您要不再等等，等皇上回来见着您了，您再同皇上一起进去。” 苏顺德有苦说不出，后宫这两位来找皇上从来都是去的寝宫，哪直接来清正殿守着的。更何况皇上早就下了命令，只有他在时才能进清正殿，即使是皇后娘娘也别无例外。 平日里洛织昭对下人虽说不上很好，但也从未为难他们，苏顺德本以为她听到这些就会退却，却不想皇后娘娘神情一沉：“若是我偏要进去呢？” “昭昭。”身后的声音低沉，陆承晟刚回过头，就被一把揽进怀里，身后那人正色道，“以后昭昭的话就是我的话，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 一碰到陆承晟，洛织昭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残存在这具身体里积累出来的本能，即使很快被强压下去，洛织昭依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怀里这人的反应比她还要剧烈，苏顺德只瞧着皇后娘娘腰一软，整个人趴到皇上怀里，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了颤意：“你……” 皇上把美人往怀里一揽，转头道：“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搅朕。”接着大步跨进清正殿里，火速关了门。 “皇上，皇上？没事吧？”洛织昭死死牵着陆承晟的手，把他揽在怀里，怀中的人想要挣脱，却浑身无力，接触到的皮肤剧烈地颤抖着，陆承晟大口地喘气，仿佛因为触碰痛到难以忍耐了。 洛织昭心里一沉，松了手把陆承晟放到一边。许久陆承晟才慢慢回过神，眼睫因为生理的泪水沁得湿漉漉的，胸口还因为刚才有些无法平复。 抬眼就对上洛织昭担忧的目光，似乎急得乱了手脚，紧攥着旁边的褥子，想碰他又不敢伸手。 “以……”陆承晟缓过劲儿来，勉强维持帝王尊严，缓缓道，“以后不要随便碰朕。” “……皇上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和臣妾同房的吗？”洛织昭心里震惊，泪水却又盈盈上了眼眶，一埋头就又要哭。 陆承晟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洛织昭知道，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低声道：“今日……上朝还好吗？” 洛织昭声音还有些哽咽，道：“今日朝中之事臣妾未敢定夺，折子都让苏顺敬带回来了。” 陆承晟温声哄道：“苏顺德就在外面，你叫他让苏顺敬把折子带来清正殿，有什么不懂的，朕现在便直接告诉你。” 洛织昭听他语气，心知陆承晟现下对待自己万般小心，两人夫妻多年都未曾听过他这般口吻姿态，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荒唐，转身按他说的唤了苏顺敬过来。 折子摞在桌上，见苏顺敬恭顺地关了门出去，陆承晟这才朝折子走过去，想取一卷看看。 “皇上……臣妾还能做回皇后吗？” 洛织昭这问题问得陆承晟手一抖，只觉得一股寒流从脚底板蹿了上来，他硬生生忍住了不适，手指微微捏紧了：“朕没有大碍，等看完折子，再考虑在旁的事。” 果然是造化弄人。 洛织昭心里感叹，上前坚定地轻声许诺道：“臣妾即使做不回皇后……也永远是皇上的妻子。” 皇位不是好坐的。 嫁给陆承晟前，洛织昭从没想过当皇后；嫁给陆承晟后，洛织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当皇上。 一身华贵凤服的皇后娘娘早拆了一头沉重的发饰，柔顺的墨发随意地卷起来别了根木簪子，蹙着眉在案前埋头苦思。 洛织昭困得不行，抬头望了眼外边的天色，心里默默赞了陆承晟一句，从床沿起身，上前去为他研墨。 陆承晟批折子批得早忘了洛织昭还在身边，见她走上前来，抬眼看了看，难得地柔声道：“若是乏了便先去睡吧。” 今夜陆承晟同她讲了许多，但也有许多闷在心里没讲。洛织昭也清楚他怕自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装作似懂非懂的懵懂样子，只当一无所知。 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比两个人的后宫多得多了，洛织昭虽说对政事也有些许了解，但要是全无陆承晟的决断，单凭她一个人也是不敢随意下笔的，陆承晟防着她，她也乐得清闲。 洛织昭笑了笑：“皇上不困，臣妾也不困。” 陆承晟听到这句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罢了垂下眼，没头没尾地道：“明……明夜你来长宁宫。” 洛织昭心里透亮，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是满意的，此刻陆承晟低垂眉眼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让她心里痒痒的，有些忍不住想笑。洛织昭上前走了两步，眸子定定看着他，忧心又带点羞意：“皇上……可以吗？” 见陆承晟没再说话，洛织昭试探着伸手去碰他，眼前容颜娇美的女子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闭了眼，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指尖刚碰到一起，陆承晟就仿佛被电到一般的颤了一下，洛织昭下定了决心伸出手去，轻轻牵住他的一只手指。 麻、痛、痒。 好几种不同的感觉从被洛织昭接触的地方蔓延到全身，陆承晟只觉得浑身都有蚂蚁在爬动，刺痛顺着接触的那一点位置连接全身的血管，痛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上？” 洛织昭喊了一声，这才令陆承晟稍稍清醒过来，他脸色苍白，胸口频繁地起伏着，半晌没有说话。 那种针扎般的疼痛慢慢消退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只剩下指尖一点温暖的触碰和面前神情柔和的洛织昭。 “皇上，很痛吗？” 陆承晟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洛织昭忽然动了动，陆承晟几乎以为下一秒又要经受那种难以忍耐的疼痛，却没想到她松开了手。 “夜深了。”洛织昭露出一个笑来，同陆承晟平时的冷硬对比起来难免有些扎眼，“臣妾为皇上暖了床，此刻睡起来应当是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