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师尊替我解奇毒
楚晚宁羞愤欲死，恨不得剁了墨燃的狗头丢出去好叫他彻底闭上嘴。可人生事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倘使只为了这一句话就把墨燃的脑袋砍了，那墨燃便是再长上十个八个头颅也远远不够用。 “胡言乱语！”楚晚宁厉声道：“往事已矣，我不同你计较，你也该学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作的恶皆是八苦长恨花催生而出的恶果，我不责怪你，可如今罪业已赎，我前生也竭力助你拔除过蛊花，不欠你任何情分。如今也只是念在昔日师徒一场的份上劝你重新向善，倘使你再造业果，不说天音阁如何判决，我自然绝不轻饶，亲手清理门户！” 墨燃是个关注点清奇的男人，自始至终他都不关心八苦长恨花是什么，却拧歪了重点只注意到了楚晚宁说的“绝不轻饶”和“清理门户”。强烈的委屈感把他鼻头惹得发酸，他简直像是个念着长门怨的深宫怨妇似的，酸酸唧唧地爬了起来跪坐着仰头看着楚晚宁，先前的那点柔情蜜意的旖旎劲头也一扫而空了。 踏仙君幽怨的眼神很难让人想起他本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东西，反倒像是条可怜巴巴的落水狗。倘使是不知道他做过什么恶，旁人都很难不伸手去揉揉他的狗头再心疼地给他擦擦脸上的血，可他面前的人是楚晚宁。 楚晚宁很坚定，楚晚宁不肯妥协，楚晚宁郎心似铁。楚晚宁太了解墨燃了，了解到可以熟练地替他开脱的程度。——墨燃本心纯善，若不是八苦长恨花，定不会做出那些倒行逆施的恶事来，这话他对自己说了太多遍已经不想再说一次了。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曾是爱过墨燃的，爱得那么卑微求全，爱得那么真挚，爱得甚至愿意为他捐了性命修为。可不知为何，昔日心里那股热乎乎的的温情像是被不知道哪里破开的裂痕漏尽了似的，如今楚晚宁已不觉得自己在爱墨燃了。 “你如今身中剧毒，也算是天理昭彰咎由自取。”看着自己萎靡地跪坐在地下的徒弟，楚晚宁心头最后一丝温情都燃尽，语气冰冷、近乎残忍地道：“你服毒时没有旁人迫你，是你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 墨燃粗重地喘息着，双目湿红地怒吼道：“楚晚宁，你便是如此看待本座的吗？你难道当真以为本座那般肆意，连死都是罪有应得、是自寻的恶果吗？这世上怎会有人放着好好的生路不要，存心去寻死？在你眼里本座当真就是这样不知死活的怪物吗？” 楚晚宁不为所动，心冷似铁。厌烦的怒焰在他胸腔里层层攀升，把他最后一点耐性都燃烧殆尽。他很清楚踏仙君就是个疯子，但凡搭理他一下都是在犯蠢，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搭理墨燃。 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墨燃怒吼完，力气也被随着话一并吼尽了，像被棵被砍倒了的树那样似的又一次向后仰面倒下去。楚晚宁伸手猛地一捞却捞了个空，只抓了一手墨燃吐出来的毒血。 “罢了，都罢了。”踏仙君半合着眼，虚弱地轻声道：“楚晚宁，本座罪该万死，如今是该去地府报到了。那些被本座杀过的人指不齐都在鬼界排了好长，等着本座去赴会好把本座群殴一顿后再千刀万剐呢。” 听不到楚晚宁的回应，耳畔只有汩汩的流血声。自知气数将尽，这饱受了剧毒折磨的男人合上眼帘，世界顿时漆黑一片。可意料之中的剧痛和透骨的寒冷都没有到来，迎接他的反而是一阵轻松。于是墨燃挣扎着聚精会神，只觉得胸腹温暖，可再一凝神，便惊悚非常地发现先前张牙舞爪地折磨他的剧毒如今正被楚晚宁的灵气一寸寸逼回他丹田里。 毒入丹田！ 踏仙君不能再挺尸装死了，楚晚宁这分明是要废了他。他已失了灵核没法再做修士，可多少也是习武出身，不能使法术做修士也还能算是个练家子，当个武师不成问题。可楚晚宁要把这剧毒封进他丹田里，这便是要让他修为尽捐，连寻常的人都不叫他做，要让他变成个猪狗不如的废物！ 他迟来地开始挣扎，剧烈地挣扎。墨燃自服毒以来一贯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什么都不能够让他紧张或是抵抗，就连被锁去天音阁受审时他都犹带着些冷笑，没半点惧怕也没半分悔意。可如今他却抗拒了起来。“你不能这样做，”墨燃一边喘息一边呛咳，甚至还想伸手去推开楚晚宁正按在他丹田上二寸，源源不断地输入灵气的手掌：“与其要动手废了我，你还不如杀了我！住手，楚晚宁！” 墨燃觉得自己已经在极其用力地去扒拉推搡楚晚宁了，可在楚晚宁看来，这比小猫小狗的冲撞来得还要不痛不痒。墨燃什么也做不到，四肢都麻痹得像面条，先前华碧楠涂抹在他背后鞭伤上的灵药仍在生效，昔日强横无双的踏仙帝君在孤月夜寒鳞圣手的灵药面前一败涂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晚宁源源不断地输入的灵气，安抚过他每一寸失去了灵力滋养而日益枯竭了的血脉。他能感觉到先前楚晚宁同他欢好时留在他体内的元阳——楚晚宁没替他清洁身子，这点算得上是和他昔日有样学样——如今正同主人的灵力交相辉映，在墨燃肚腹之中开起了碰头会。 “你是真的要废了我……” “你是咎由自取。”楚晚宁的态度沉静而冷酷，毫不客气地道：“既然没了灵核，留着丹田练气又有什么用？你难不成指望这修仙界饶了你的罪行，给你自由由着你你上蜀中的集市上去胸口碎大石不成？” 墨燃无言，疲惫到了极点。非但只是疲惫，且还罕见地悲伤难过了起来。他嘶哑地说：“师尊……好师尊，我原以为，这不仁不善的世间，唯独还有你是疼我的……” 楚晚宁没有搭理他，只是在他痛楚到了极致的时候默不一言地将一枚银针刺入了墨燃的气海中。如此这般，墨燃气海劲力皆泄，再提不起气来抵御什么。他本应痛楚非常的，倘使当真如此还能好些，至少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寸气力的泄松逝去，可如今他被灵药整个儿麻痹了知觉，身子皆是麻木非常，只能微弱地感觉到气海渐渐空茫了下去，被楚晚宁压制着的毒素却在丹田里盘旋不止。 ——毁了。 ——全都毁了。 墨燃说不出话来，喉头犹如棉花堵塞住。他想说些什么，甚至愤怒到想骂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发出了如病狗哀泣般的呜咽声。 楚晚宁听了这声音不禁一怔，随即打量起了墨燃的脸来。只见大滴大滴的泪珠自踏仙君黑得发紫的眼里落下，随着他颤抖的呼吸自眼角淌入了鬓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