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专一（一）

    初夏时节，风吹得人心里痒痒。季绍明接完希希下作文班，哼着歌开车。一连多次的模拟小测成绩趋稳，季希考市重点中学十拿九稳，他终于能松下弦。春天开学以来，他把工作以外的大部分时间拿来监督希希学习，毕业考在即，冬天时他忙碌情爱，不着家，连带希希的学习态度都懈怠一些，最后一个学期他领希希奋起直追，不说争第一，誓要达到重点的分数线以上。

    作文班在市民广场附近，他想起向晗今晚又在广场玩滑板，便在旁边的公交车站放下希希，她自己坐公交去刘意可家，现在周末的时间归刘意可。

    “解放咯。”希希推车门时说着。

    “书包。到你妈家给我发个微信。”

    他本来踩油门要向前开，看着季希在公交站连蹦带跳的高兴样，蹙眉失笑说：“我拘着你了？一天不用和我待一起，至于这么高兴。”

    “该向阿姨受苦了。”

    季希不知道向晗有没有同感，她爸的管教是融进个人性格里，是守恒的，必须有处发散，她被盯得紧了，向晗就松快点，总有一个人负重前行。他遗传到爷爷的精髓——当班主任，爱管人。

    可以想见，今年暑假升学压力骤然消失，季绍明一撒手，她随心所欲支配时间，轮到向晗被束手束脚。

    公交车进站，希希上车对他挥挥手，他挂着笑挥手，嘴巴小声嘟哝：“这孩子，好心当成驴肝肺。”

    车直行一段路，停在路边，季绍明关电台，拿起手机打算发消息给向晗，转念想给她个小惊喜，喜滋滋地又放下手机，搭眼看广场上。

    外围是一圈环广场健步走的人群，跳动的音乐，内里跳交际舞的老年人交错，遮挡住视线，小孩和宠物狗夹杂当中追逐，广场上本就没几盏路灯，他更找不到她在哪儿。看见有一处斜坡，是练滑板的好地方！她跳上板的背影跃入视野，然后……身边的人出乎他意料。

    季绍明解开安全带，走到车前看。不是齐星宇还能是谁，斜坡向东十米，过滤车辆的石墩子外是一家运动服饰店，门口扩音器播着：“全场衣服、鞋子清仓大甩卖！八折！八折！”他瞥一眼发光的店面，站在原地发笑，好像一切都串连上了。

    他说她最近怎么那么乖，每周回安州，他晚上陪不了她，她一个人玩滑板。他没时间陪她，有人陪她！每一次他和她通话，她说在玩滑板，背景音都混着八折八折的叫卖声，原来每一次她都是在这里和齐星宇在一起，每一次。

    很多个他自以为安稳的瞬间全被击破了，底层是隐瞒和不为人知的亲密。向晗挂断电话后，转头又对齐星宇笑语盈盈，他们玩乐嬉闹，消磨大把时光，一定是那样。

    他眼看着向晗滑下斜坡，像冲进齐星宇怀里。又看着她连人带板转身，重心不稳，滑板一侧翘起，她双臂挥了几下，人终究朝另一侧歪倒，齐星宇忙拽上她的胳膊肘。他真想上前一把拖她回家！关进家门。

    可是他不能，不能在齐星宇面前暴露情绪。不能让他看出，他对向晗的心意患得患失，他们的感情并不十分稳固，他不能让齐星宇觉得，他能影响到他们的关系，他就得逞了！对着向晗吃醋是情趣，齐星宇知道他吃醋是露怯。

    他整张脸绷紧，眼睁睁看两人肢体接触，怎么办好呢。齐星宇为什么会回安州，他怎么做才能隔开这两个人。

    眼下，他只能一通电话拨给向晗，冷冰冰地丢一句：“你现在回家。”开车走人，眼不见为净，回家和她从长计议。

    那是一个进阶动作。向晗初次尝试转身，重心置于板头，尚未翻转，人先倾倒了，齐星宇顺势扶住她，两人都哈哈笑。

    他站在她对面，伸脚沿着滑板讲解，穿着涂鸦帆布鞋，脚点在滑板中间说：“左脚踏这里。板头和平板连接的地方，有个凹陷，喏，你看到了吧。”脚勾上板头又滑下，在凹陷处跺几下，“你的右脚刚好放在凹陷里。”

    向晗依言平稳上板，齐星宇仰头叮嘱说：“重心放在中间，想让板翘起，就对踩在凹陷的脚施加压力。”

    汗湿的碎发粘在额际，她向两边捋捋，专注精神正欲尝试。手机铃响了，向晗抽出裤兜里的手机，听他说了一句话便挂断了，她皱眉盯着屏幕上季绍明的名字，骂：“有病。”

    “怎么了。”

    向晗摇摇头，手机交齐星宇收着，压力过渡给右脚，滑板左边自然上翘，快速漂亮地做个转身。齐星宇睁大眼，拍手说：“有天分！”

    他又教了她两个不同招式的转身动作，季绍明喊她快点回家，她偏要慢悠悠的，凭什么招之即来她。齐星宇一个月前回的安州，在杭州和患者家属动手，不道歉也不接受处分，规培中断回家待业，录音事件后两人没有断联系，他一恢复自由身，在安州近水楼台，勾搭向晗方便多了。

    收尾时，齐星宇耍帅，腾空跳跃带板翻转，同时交换前后脚，脖子上的银链子在空中一甩，闪闪发亮。他滑到向晗面前，怼一下拳头，收板，去广场边的小超市买饮料。毋需任何犹豫，挑一瓶桃子味的脉动，她最爱运动后喝这补充能量，多年情侣，对方的生活习惯内化成身体记忆，想改都改不掉。

    他顺手抽根吸管，回到斜坡，向晗抓着一把头发散热，她的头发正在尴尬期，长度刚到肩，扎起是个小揪揪不好看，披头发，天气热出汗，头发粘在脖子上。齐星宇拧开瓶盖，插吸管，递给她水，夜风吹过后脖子，正是凉爽的时候，她不想放下头发，就着他的手喝起来。

    她鼓腮渴饮，手上的重量一点点变轻，默了会儿，向晗忽然抬头看他，和他的目不转睛撞个正着，她一瞬间也开起小差，还当是她和他恋爱时。颊上的小汗珠，鲜红的唇，大学时各自队内训练后见面，便是眼前这副情景。

    广场上换首抒情的老歌，两人四肢舒展瘫在青草地上，六月初已有微弱的蝉鸣，向晗的脚随音乐节拍一晃一晃。齐星宇举横屏看游戏解说，抬眼是繁星点点，鼻息间清新的草味，众生嘈杂，向晗放松小睡。

    他余光留意到她完全闭上眼，侧过脸偷看。早几年，现在正是他们做完爱的觅食时间，哪里轮得到季绍明。他回想在狭小昏暗的房间，下午和夜晚的过渡期，天隐约带亮，向晗补眠，他躺在她身边调最低的屏幕亮度，静音看游戏转播。等她醒来后，他们逐个吃小摊，正好赶在门禁前回宿舍。

    细细想来居然是二十岁的事，象牙塔里的恋爱，不受现实困扰，即使交往数年，也轻妙短促得像一场梦，回头看好梦如昨。

    向晗的手机响了几下，她立刻睁开眼回消息。齐星宇心里发酸，故意激她说：“你还让他管着啊？”

    “做饭阿姨问我明天吃什么。”

    “……你们俩现在谁都不做饭？”

    “嗯。阿姨周中来打扫一次卫生，周末来做两顿午饭。”

    季绍明基本没时间在他们这个家吃饭，做饭更不可能，她才不出力，他们专门请个阿姨干家务。

    “不对。”向晗把手机摁在胸前，坐起，饶有兴味地看他，问：“我为什么要跟你汇报这些？”

    齐星宇眼里明显有了调情的意味，也坐起，拈走她耳后的草屑，对耳朵吹气说：“去我那儿玩会儿？我现在自己住，新买的PS5，嗯？他又管不着你。”

    “你回答我，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他管不着我。”向晗说话的气息喷在他下巴上，几乎快亲上，离远看分明是一对男女趁黑公然亲热。他突然再靠近一寸，偏头像就势与她接吻，向晗配合他，略侧头，张开口，身子却后退不和他接触。

    两人转换着角度，玩在雷池边缘试探的游戏，在一线之遥时暂停，换下个接吻的姿势。向晗食指顶走他的胸膛，嘴巴是离得远，他再往前凑就蹭到她的胸了。齐星宇的手按在她两侧的草坪上，向晗觉得他靠太近又热了，二来玩得久失去刚开始的刺激感，没意思，抽身起立说：“腻了。”

    她走远捡起滑板，灵光一现，回头冲齐星宇说：“我想到一个你不工作解闷的好法子，你以前也说过。”

    “去留学如何？庄然在英国读书。”

    他登时脸色铁青，明明刚才还和他撩拨，有重燃旧爱的苗头，站起质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干嘛突然生气。”

    她不觉得她说错哪句话，她听齐星宇诉苦工作的困顿，又看他那么享受和前任调情，出此妙计。向晗一笑，随意缓和气氛，耸耸肩说：“玩一玩嘛。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最可恶的是，她踩上滑板溜走前，还对他说：“下周记得把PS5带来啊，借我玩。”

    “你当我是什么！！”

    九点半，人群已散，市民广场空旷，齐星宇的喊声还回荡了几下。男人都有病，向晗听见他在背后的叫喊，加速滑地面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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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见

    后面的番外会收费噢，我预告一下，这章齐星宇占的篇幅比较多还是免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