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照亮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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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响匆匆收拾了一下,顺手捞起门口椅背上的夹克外套,检查了一下兜里的钥匙,把那个平时上下班都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揣上后把门带上。 傍晚五点左右,街道上的车鸣声此起彼伏,堵在路上的车主眉头紧锁,不住鸣笛,即便这丝毫起不了什么作用。京海这片街道管理漏洞百出,两旁的小摊小贩把本就不够宽敞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因为四周高楼密布,李响还以为这是莽村的羊肠小道来着。交警队的同事火急火燎指挥着近乎瘫痪的交通,李响没跟他打招呼,见他也顾不上回应自己。 着急下班的工人农民从几乎闭塞的缝隙里穿来穿去,李响需左躲右闪才能不被蹭到手肘,于是只好自觉缩起了身子。李响一直觉得自己身子骨硬,肩膀宽而阔但柔韧不足,才短短几年,不知是被岁月消磨得失去了锋芒,只留下了风化后的残根断壁,还是真真得老了,曾经不愿屈曲的脊梁也软下来了。想着想着,李响心酸的笑笑,收紧了腋下夹着的公文包,这里面的东西,每天都像一把匕首在切割自己,留下一个个血口,等待自己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无数个夜里扰动着他的梦魇,这是他最重要的人的骨血换来的,也是自己赎罪路上的石板街,他不敢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分一秒,去哪都得带着。 突如其来的闲暇时光反而让李响觉得手足无措,他早已适应了日夜颠倒的办案生活,比起自己的租房,公安局更像是自己的家。真空下来了,倒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李响看着家里的生活用品所剩无几,不知道是用完了还是一开始就没置办过,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超市转转吧。 超市里人不少,购物车的轱辘滚过地板的缝隙咯噔直响,震得人手臂发麻。其实李响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买些什么,自己也很久没来过超市了,细细想来竟觉自己好像早就和日常的生活完全脱离了。他在调味料品货架驻足,自己平时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厨房里的工具灰尘都积了几尺高,柜子里的油盐酱醋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买的,尘封在那里也没人去搭理他们。 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个小孩跑过来,撞到了他的腰。他回头,对上孩童水灵灵的大眼睛。李响手扶着大腿慢慢蹲下,摸了摸小孩被撞到的脑袋,孩子的头发柔软而细腻,粗糙的掌心不忍心使劲,好像一抓紧就会掐断嫩芽。 “小朋友,有受伤吗?” “没有,对不起叔叔,是我跑太快了……”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家长突然急匆匆跑出来替自己的孩子道歉,这种情况还是头回见。 李响站着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袋。 孩子的感知觉一向灵敏,他远远便听到了母亲慌张而有凌乱的脚步声,探头确认后笑吟吟抱了上去。 李响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小小的石子投进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掷子在坠落,湖底叫嚣着而表面风平浪静。 “李……李响?” “好久不见啊,方悦……” 在李响的印象中,方悦皮肤不算白,脸上有细小的雀斑,那会儿李响总是开玩笑得去数,打趣她说跟芝麻粒似的数不清,方悦总会拿拳头捶他的后背。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眼角往下走,看上去楚楚可怜。 他们俩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后在一起,李响念的是警校,方悦是读的会计。两人见面机会不多,李响又不太讲话,每次见面大多是他听方悦喋喋不休,说她在学校碰到了什么人,有什么开心的事,但很少跟她说自己遇到的烦心事。 方悦的室友总是打趣她,还没结婚怎么就已经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了,方悦总是笑笑说这样她就知足了,她倒不喜欢油腔滑调的,李响那样的,虽然不会说话脑子直,但起码踏实。 毕业的那一年夏天,那个夜晚,江风吹得湖边的柳树不住垂曳,柳絮被卷到空中,像四处飘摇的云絮。方悦走在前头,李响就慢慢跟在她后面,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方向。那一晚没有星星,可能是第二天要下雨,星星忙着回家收拾自己的被褥吧。 “李响,你记得我们在一起是什么吗?” “我记得,是96年的8月23号……”李响挠了挠头,他总爱这样,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 方悦低下头笑笑:“不对,应该是24号,你忘了,23号我发消息给你,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是第二天才回的消息。” 李响抿了抿嘴,那会儿他忙着训练,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慌乱的不知所措,想去找安欣,但转头一想他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弄明白呢。按照往常,结束训练后李响在五分钟之内总能平复心情,但是那一次他足足缓解了十分钟有余,倒不是累得心脏狂跳不止,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幸福感和无措感。 然后他酝酿良久,回了个“好”字回去。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李响停下脚步,脸像头顶的月季一样变得通红,好在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无人察觉。 “我记得,当时你说,和你一个小组的那个男生跟你表白,我问你怎么回答他的,你逗我,偏不肯说。我心里着急,但又不能逼问你,你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踮起来亲了我……然后……然后我回吻了你……” 夜里的风吹的人身上有些凉飕飕的,但心里却是热腾腾。道旁不乏散步的情侣,有的牵着手,有的彼此亲昵地耳语着。 “李响,快到15了。” “嗯,是,今天的月亮很亮也很圆。” “花好月圆夜啊……”方悦抬头看了眼天边的一轮圆月,“李响,你有话和我说。” 李响一滞,不置可否。 “往常一开始,你会牵我的手,但是今天你没有。” “方悦,我们分手……吧。” 李响不敢让眼神多停留,她还是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残存了些许岁月留下了些痕迹。 “你儿子吗?”李响问道,“很乖昂……” “啊,是啊。小杰,叫叔叔。”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毕业后进了家小公司,累点,好歹能养活自己。” “你的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奥,他是个初中老师,在市私立中学,教数学的。” 二人彼此寒暄,小杰看看自己的mama,再看看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叔叔,小脑袋来回晃动着。 “你经常来这买东西?” “是啊,小杰的学校在这附近,我平时来接他放学,顺便买菜回去,你呢?平时工作挺忙的吧?” “害,还行吧。我这行不都这样吗……” “来买菜吗?”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李响只道是,但其实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饭了,家里的炉灶结了网,自己平时一日三餐不是街里巷里的小餐馆就是方便面对付两口。 或许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些年过的得并不如意,谈不上太差,但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队长,孤家寡人一个,拿着每个月的那点死工资,即便在京海的最外围地区都买不下自己的一套房子。虽然这么多年了,再深刻的感情也该尘埃落定,有什么羁绊也终被时间抹平。 “对,买点菜回去,有人来家里吃饭……” 坐在熟悉的店门前,安欣匆匆赶到时,恰好看见李响支着手臂坐在那,身子一晃一晃的,八成是喝酒了。脚边七零八落堆着一袋蔬菜,带口敞开着里头的东西都吐露了出来。从超市出来后,他就给安欣打了电话,叫他一起出来吃饭。安欣绕到桌前,在李响对面坐下,看到他没喝酒,但是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诶,在这儿也能睡着?”安欣伸手敲了敲李响面前的桌子。 李响迷迷糊糊睁眼,眼皮还黏糊在一起,打了个哈欠,回道:“等你太久,睡着了。” 安欣点了两人常吃的货色,回来后问李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叫他出来。 “我今天,去超市,碰到方悦了。” 安欣一愣,脑子在搜索这个名字,片刻后反应过来:“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 李响点了点头。 “怎么了,人家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过得挺好,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李响用手掌搓了搓面颊,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着,触景伤情了?” “没有……” “你当初干嘛要提分手呢?” 听完安欣的话,李响迟迟未反应。面来了,李响的筷子戳在碗里,搅和了一下,而后抬头问道:“安欣,你和孟钰怎么样了?” 安欣一愣,随后放下筷子,面色突然沉了下来,缓慢开口道:“分开了,这次是真的,分开。” “安欣,你对孟钰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突然被问住,安欣脑子一团乱,努力组织着语言,“她对我来说不止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家人。她对我太重要了。所以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连累她。” 不知怎的,李响突然笑了,低头嗦了口面,道:“这便是我对方悦的感情了,我嘴笨,形容不清楚,用你的话刚好贴切。给不了的未来,就不要承诺人家了,免得害了人姑娘。大学的时候跟我在一起,已经委屈她了,别人都有男朋友陪在身边,我却平时回她消息都那么困难……更何况,我随时可能有危险、出意外,到时候她怎么办?” “而且……”李响往后靠了靠“当时方悦跟我说,一旦爱情变成了亲情,爱人变成了家人,那爱便不再纯粹了。她说,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东西。” 二人双双沉默了,夜晚的星星布满天际,照亮深夜回家人的归路,却照不亮失途人的前方。二人喝了点,安欣酒量一向不好,没喝几杯就醉得稀里糊涂。李响这段时间近乎日日同那些高官酒桌饭局,每次被逮着灌酒,自然而然的,酒量也有所渐长。但是他常常在送走那些喝的醉醺醺领导后,一个人冲回饭店的洗手间狂吐不止,有时候吐得眼前一片模糊,走不出稳稳的一步便跌坐在地上。 他陪着安欣把酒醒了些,确认他神志基本清醒些后,起身把帐结了同他道别。 临走之时,李响侧身,看了眼耳根子都喝红酒的安欣,叹了口气,说:“安欣,我好累啊……” 那日正巧准备下班,局长突然拉住李响,说居里晚上组织了个联谊,他推荐了他去。李响面露难色,正欲拒绝,局长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去吧,我都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怎么偏偏选我?” “安欣和孟钰那丫头不还处着吗,另外几个小伙子差不多都有着落了,整个警局不就剩你一个还单着?” 李响正欲辩驳,局长又冲他点点头,看来是想拒绝也不行了。 联谊晚会的时候,李响一直坐在角落里,他不爱这种喧闹的场所,平时的应酬,同那些领导的陪酒陪笑脸已经让他觉得筋疲力尽了,他如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正欲沉沉睡去,突然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沉沉压了上来。睁开眼,见一个姑娘正拿厚外套盖到自己身上。 那姑娘见自己醒了,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 “啊,我把你吵醒了?” “没,我没睡着。”李响笑笑,不想让那姑娘自责。 “想给你盖件衣服来着,这样睡会着凉。” “谢谢你啊,不过我一会儿就走了。” “你要走吗,那我跟你一起走吧,说实话这样的场合我也不太适应。” 二人又坐着聊了会儿便借着场子热溜走了。一出门,外头的冷风二话不说往衣缝里钻,二人不约而同裹紧了外套。 “我开车送你。” “有劳啦。” 回去的路上,李响问了那姑娘叫什么,她说她叫谢昉,她本不想来这次联谊,是单位要求的。 李响笑笑,说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到地方后,谢昉道了谢,让李响路上小心,关上车门后进了楼。李响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在夜色中,正欲掉头离开,突然手机响了,他拿起后看到上面跳动的号码,眉头渐渐紧锁。 “今天怎么不来?” “局里安排了事,走不开,对不起王秘书。” “算了,下次提前知会一声,好在今天见的这个人不是很重要,明天晚上老地方,别忘了。” 李响挂了电话,头后仰靠在车后背上,盯着车顶,深深叹的了口气,希望把浑身的疲惫都同那口气赶出体外。准备离开之时,突然看到谢昉的身影从楼道跑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走出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气喘吁吁,面颊通红,可能是累的也可能是冷风吹的。半晌,开口回答说,自己家的水管被冻坏了,刚才打开水龙头的时候突然开始喷水。下楼找物业,物业说师父已经下班了,只好联系外头的人。李响安抚了她,让她先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帮她想办法。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维修工人也得半个小时后到,李响说陪着谢昉等那个师傅来,毕竟是陌生男人,一个姑娘家夜里等着那维修师傅来又着实不安全。谢昉让李响上楼去等,推辞再三,最后还是跟着上去了。 “那修水管的师傅是素未谋面的生人,我也是啊,你就不怕我……” 谢昉给李响倒了杯水,笑笑说:“你是刑侦队队长,我知道。” 李响一滞,道:“虽然我这么说不好,但是警察,也不全是好人……” 谢昉看着他,两只眼睛又黑又亮,仿佛能把李响看穿。 “总之,以后不可以这样子的,对待任何人,都要有警惕之心。”李响喝了口水,抿掉因为紧张而抖落出的水滴。 “明白了李队长。” 分针的滴答声回荡在客厅里,谢昉着看气氛有些冷了,于是坐到李响对面,对他说:“李队长,我给你算个命吧,我看手相挺准的。” “算命?”李响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其实不信这些,他是信仰社会主义的好青年,对于鬼神之说从来是不屑的。 不过这会儿待着也是待着,看看也无妨。于是自然地伸出了左手。 谢昉接过李响宽厚的左手用双手捧着,身子微微够前。女子的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光洁,扫过李响粗糙的掌心,好像月光淌过树叶的齿痕。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手掌,指尖时不时划愣几下,好像在他手掌上作画,有点痒。 看了许久,谢昉抬起来,顿时眉开眼笑,欣喜地说:“你后半辈子会平安顺遂的,李队长。” 李响也不打算扫她的兴,只谢她吉言。 “你这手也太糙了,等一下,我给你涂护手霜。” “不用了……我平时办案手风吹日晒惯了,没这么讲究。” 谢昉拿来一只护手霜,在掌心挤了些,飘出淡淡的栀子花香,然后涂在李响的手掌和手背上,替他慢慢晕开。柔软的指腹划过,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一般。 门铃响了,谢昉转身去开门,是维修的师傅来了。一直修到很晚,待师傅走后,李响也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前,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谢谢你啊…… 谢昉闻言,眉眼含笑,回道:“不用谢,下次再给你擦。” 第二天回局里,众人纷纷调侃李响昨天去参加了局里组织的联谊,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李响让他们都散了,各自干各自的活去。安欣凑过来,语重心长地问道,真没找到吗?李响思索了会儿,把昨晚发生的事大致跟安欣说了下,安欣摇摇头背着手走开了。 张彪见安欣这反应,好奇地凑过来,问刚才说了些什么,李响无奈,把昨晚的事用更简略的话语转述给了他。张彪听完,也顾不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李响的脑门,道:“难怪你和安欣这么好,和着两个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人家姑娘都暗示你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李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暗示?暗示什么?” 张彪愁得直皱眉,道:“下次啊!要是对你没意思人家会说下次见面吗?都已经邀请你了你怎么就接不住人家递出的橄榄枝呢?” 李响恍然大悟,但是与此同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彪一语不发,面色凝重地拍了拍李响的后背,摇着头走开了。 那日之后,生活便又回到了正轨,李响所理解的正轨,正是在局里没日没夜地办案子,前不着家后不着床,累了就在办公桌前趴一会儿。除了局里的事,还有一件事,也一直让他劳神费心,自从他联系到谭思岩,同他联手一起搜集赵立冬贪污,包庇等等各项罪孽的证据,他一面忙活局里的事,一面同那帮人周旋,其余的时间都得一个人走这一条孤独且不为人知的道路。 他不知道这条路最终是否通向光明,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总要有曙光冲破黑暗照亮黎明,而他心甘情愿做这第一束光。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自认为最好的赎罪方式。 警方掌握了高启盛贩毒的证据,当时在去抓捕的过程中,李响追上楼顶,浑身肾上腺激素上涌,因为紧张神经不住跳动。就在一瞬间,高启盛忽得变了方向朝李响扑去,整个人的重力都压在了他身上,李响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往楼下倒去。身体的失重感,高速下落时风呼啸着从他耳畔经过,那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耳,变成死亡的咆哮声。 落地的那一刻,李响清晰地告知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粉碎了,便是那一下,之后便是一切充满顿感的知觉——视线变得模糊,耳边是嘈杂的声音但是却什么也听不清楚,隐约感觉到有黏稠而刺鼻的液体从后脑勺溢出,喉咙不断有血沫呛出。在昏迷之际,有什么晃亮的东西扎破了他的瞳孔,他以为,是救赎的天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正在被拖入深渊。 李响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映入眼底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心跳检测仪的声音规律而又镇定,李响躺在床上,吃力地转头,看到了靠在椅子上的安欣。他想抬手敲一敲床边的扶手制造些动静,但是一想这些天他怕是没日没夜守着自己也真真是累了,便把手放了回去。 安欣醒来时,见李响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着自己,慌乱起身冲撞到床前,一想李响刚从鬼门关出来,本想锤下的手缩了回去。 李响瞧见了安欣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还有他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嘴角的青色胡渣已经像杂草一样冒出来了。 “还好你没事,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安欣一边说着,忍不住眼眶发红,忙不休去擦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李响想开口,但只要想发声整个胸腔就会剧烈地疼起来。他无奈,看来这次意外算是彻底把他的身子搞垮了。 “没事就好了……你要是出事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安欣哽咽着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李响还是头回见他这样。 休养了几个月,李响渐渐好转,但是还不能运动。一天,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安欣出去一看,进来对李响说有个姑娘来看他。李响正绞尽脑汁地想是谁,见谢昉走了进来,面色紧张凝重,见到他坐在病床上和自己四目相对,顿时松了口气。 安欣看了看两人,自觉的退了出去,把门带上。谢昉把手里的水果放到床头,问李响要不要吃香蕉,李响说好。 知道他伤得重,怕是不方便吞咽,所以买了点好咬的吃食来看他。谢昉一面剥着香蕉皮,一面开口同李响说话。 “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你就乖乖歇着吧,让我伺候病人。”谢昉把干干净净的香蕉递给李响。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响看着他,眼睛里是疑惑。 “我是护士,照顾病人是我的工作。”谢昉笑笑。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我啊,我在这工作,虽然不在这个楼。医院里知道你的医生护士可不少,我无意间听到的……”谢昉说着低下头,偷偷摸去眼角的眼泪。 李响坠楼后,高启盛当场死亡,李响重伤后送到医院抢救,这事闹的整个京海沸沸扬扬的。刑侦队队长和毒贩子的殊死搏斗。 “这样啊……” 两人彼此沉默无语。窗外的鸟雀飞来短暂停留又匆匆飞走。 “你上次替我算命,有没有算到我会,遭此一劫啊?”李响想逗逗她证明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 “我不知道……你这,太突然了……”谢昉说着,声音逐渐小下去,头近乎埋进了胸口。 李响见适得其反,连忙说:“哎呀,我没怪你的意思,我这不活着从鬼门关出来了吗?” 谢昉抬头,望着李响,已经哭过眼睛泛着泪光,黑亮亮的像水晶。 “我还是相信,李队你后半生会平安顺遂的,你这么好的人,上天会眷顾你的……” 李响哈哈一笑,谢昉依旧很认真地看着他,继续说:“我希望你不止是平安,还要顺遂。知道什么是顺遂吗,就是心中无事扰,前路不彷徨。逆境逢凶化吉,有人知你冷暖……”说完她起身,道,“我得空会再来看你的李队,好好休息。” 李响坐在床上,回味着谢昉方才那句话。 “心中无事扰,前路不彷徨。” 他笑了笑,想,这次上天放他回到人间,可能就是看他命不绝此,劝他拔去心头那根刺吧。 在医院休养了好些日子李响才出院,局里的事先让安欣代劳了,这些天他除了养伤,还把先前准备的东西依依收拢。 那天清晨,阳光明媚,李响带着公文包,踏进公安大厅的门。 安欣听到动静回头见是李响来了,面带疑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自首。” 李响把厚厚的公文包递给安欣,从里面抽出一个夹层:“超市卡,加油卡等等,都是我在同赵立冬那伙人勾结时收到的,一分没动,里面还有他这些年做的种种罪证的记录,都在这了。”李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从未如此自如。 安欣面色复杂,良久,回道:“你那,不能叫勾结……应该算周旋。” “没差别了,这会儿纠结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安欣。” “那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日子?” “观察,革职,上面自会派人来问我的话,这些我都有准备,也想清楚了。” “李响你……” 李响突然正色,道:“安欣,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下半生都不会安生的。上天让我捡回这条命,不是希望我继续陷在泥潭里苟且,我也是时候,回到阳光下生活了。”说完他笑笑,拍了拍安欣,“况且,就我现在的身体,是不可能在刑侦队干下去了,就当是,提前退休吧,有什么不好?” 安欣渐渐舒展眉头,道:“你以前不是从来不信天命鬼神的吗?” 李响笑笑:“是啊,也是受人启发。算是让我漂泊的灵魂有所依托吧。” 李响从警队出来,走得很慢,阳光洒落周身,照亮前路。他舒展全身,全身都浸泡在酥软的金黄中。 他掏出手机,打给了谢昉。 那天晚上她赶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把头发往后一拢很顺手地盘起来。 “去吃饭吧。” “怎么这么突然啊李队?” 李响笑笑,道:“生活百味,知味知冷暖,吃饭不是最直接的吗?” 谢昉听完,忽然笑了。 “李队,今天还需要给你擦护手霜吗?” 说完,二人不约而同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