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玉玺当纪念

    陆明呦看了一下陆若辰身后，是王公公，是莫羽，是前年的状元、探花郎，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还有她的小师叔。

    灿若玫瑰，明若朝霞。

    十四姐身后，从来都有稳如泰山的一帮子人。

    她的身后是风清气爽，空无一人。

    “meimei。”

    陆若辰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怜悯，对她说话时的声音也柔和，仿佛只是一个劝meimei早点睡觉的好jiejie，但吐出口的话却是陆明呦最不喜欢的：“退位吧。”

    她抬手，便有人递上早已拟好的圣旨，上面是陆若辰替陆明呦写的退位诏书。

    陆若辰从怀里拿出玉玺，看着陆明呦，道：“只要你按下玉玺，仍然可以住在皇宫，享受公主之尊。”

    “或者你选择退位让贤给我。”陆珏然含笑，悠悠然插话道。

    穷途末路。

    陆明呦看着jiejie哥哥，亦是含笑，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向陆若辰招了招手，说道：“jiejie，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若辰高她一个头，走来时，如彩霞压顶，也如烈日当空，低头向着陆明呦看来，眼神怜悯。

    因为她全无威胁。

    此处只有姐妹两个人。

    陆明呦抬头看着十四姐，微微眯眼，理解黎江刚才为什么愿意服毒了，长了眼睛，且智力没有问题的人，都看得出来，陆若辰有多优秀，有多逆天。

    以这样的人为对手，一上场就知道自己输定了，还不如体面点服毒。

    她比不过。

    “jiejie。”

    陆明呦抬起完好的左手，龙袍之内，是柳枝绿色的内衬，然后是雪白的中衣，她的手腕细细，像是一截发育不良的莲藕，因为她本身就清瘦，而且骨骼纤细。

    陆若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声道：“太瘦了。”

    “是啊。”

    陆明呦眉眼弯弯，对十四姐笑道：“我这么瘦，是不能给人当妻子的。”

    人的各种想法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最初是受旁人影响，然后是联想。

    她有不能当妻子的想法。

    是因为一开始她只想给人当妻子。

    那是她还未上神山，还待在姨娘身边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以后选什么样的夫婿，怎么伺候公婆，怎么应对小妾，怎么生儿育女，怎么富贵荣华，怎么儿孙满堂，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太君？

    越想越累。

    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能给人当妻子。

    她的身体太瘦弱，常年生病，她本身就很寡欲，然而她的容貌还不错，她无法想象如果丈夫想要行房事，甚至想要她生孩子，她怎么应对？她甚至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天经地义。

    因为这是妻子的分内职责。

    而如果她在产子时，死了，或者留下病根，病殃殃半死不活，没人管她。

    父皇不在意她。

    姨娘不在意她。

    她一条烂命，死了就死了。

    “谁会记得一个不受宠的透明公主？”陆明呦看着光彩耀人的陆若辰，微笑问道。

    “我只能自己记得自己，我只能自己珍惜自己，没人爱我，我就只爱我自己一个人。”

    陆明呦微笑说道。

    没有人。

    比她更爱她。

    陆若辰一脸震惊，几乎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可以告诉我。”

    她从不知道陆明呦过得那么苦。

    陆明呦摇摇头，接着道：“jiejie，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能当人妻子的，对吧？”

    陆若辰迟疑点了一下头。

    这点她能理解，别说陆明呦了，她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冠以任何人的妻子之名。

    “我也不能当公主。”

    陆明呦看着陆若辰。

    她不受宠。

    而历史上，不受宠的公主，甚至有被送去和亲的，然后没过两三年，就被折磨死了，或者能熬的，从嫁给爷爷，到嫁给儿子，再到嫁给孙子，受的侮辱，不可想象　。

    不受宠的公主就是这样，所谓父皇、皇兄、皇弟，各个都是她的至亲，各个都不会管她。

    “我会管你。”陆若辰着急说道，恨不得指天发誓：“我也不会让你去和亲，你不想嫁人就不嫁人，jiejie养你一辈子。”

    “我、也、不、能、当、妹、妹。”

    陆明呦望着陆若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若辰顿住，不解。

    “我最初选择的是三哥，我的封地和他的封地都是连在一起的，但是黎丞相扶持我这个傀儡登基时，他救不了我。”

    “大哥、二哥在朝，但是从来没有帮过我，我在他们眼里，只是迟早要把皇位还给他们的小偷。”

    “三哥说他去打仗，回来就有兵权，就可以帮我，但是他再也没回来。”

    “还有你，我的jiejie。”

    陆明呦仰头看陆若辰，仰得脖子有点酸，于是低头一圈一圈解开了右手的纱布，因为之前就渗血，所以掌心一片鲜红，三道血线，不停地渗血，她举起来给陆若辰看。

    微笑道：“黎江昨晚就想杀我，如果我躲不过，就躲不过了，不会因为我是谁的meimei，能死而复生。今早在朝堂上，如果我激怒了黎江，他暴起杀人，我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因为我是谁的meimei，能死而复生。”

    “jiejie。”

    “如果说身份是个椅子的话，我已经试坐过很多张椅子了，妻子、公主、meimei、女儿，都不行，我伺候不了夫君，我害怕和亲，我哥哥jiejie众多但我只能自救，而父皇恐怕连我这个女儿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我只能当皇帝。”

    陆明呦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喃喃道：“jiejie，你不要怪我，我很多次都病得快死了，害怕得快死了，天下万民我没见过，父皇母妃也并不关心我，我要是真的死了，无声无息，无人知晓，所以我一个人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果长偏了，也请jiejie谅解吧。”

    “因为我能活到现在，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

    陆明呦看着陆若辰。

    陆若辰震惊无言，展臂将陆明呦搂在怀里，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啊！”

    她的后宫团里有人尖叫一声，是陆明呦的小师叔萧禾。

    “你摸一下怀里，她是不是拿你东西了？”萧禾着急提醒道。

    小师叔啊小师叔，你个王八蛋，一点不顾及同门之情啊！

    陆若辰一头雾水地松开陆明呦，摸了摸怀里后，额头浮现三道黑线，迟疑问道：“你把玉玺拿走了？”

    “她在神山的时候外号无影手。”萧禾大声说道。

    陆明呦深吸一口气，只恨自己心软，当初没有给小师叔一刀，她尬笑两声，说道：“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