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101年,纽瓦约所有颜色的灯火。
格温·史黛西已经活过了十七年零三百六十四天,通常在她这类荷尔蒙激素起伏不安的青少年身上,哪怕是把一整座城市烧掉,都不愿意今晚再回家坐牢。他们大概率带着一身信息素和合成香精味再次出现在凌晨,再次变得像前十七年零三百六十四个夜晚那样低声下气,毕竟大多数人此时还是要依赖父母的帮助,但一晚的狂欢总能带给他们些人生真正由自己做主的错觉。 “现在是2099年,曾经人类用漫无边际的想象力描绘着如今的光景,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创造与感知的力量却似乎枯竭了。” 回忆着她最讨厌的课文,格温醒了过来,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变成了一朵向日葵,她站在楼顶上看着红蓝相间的月亮。这里视角真好,她甚至能看到稍微低一点的窗户背后,八年前的自己正因为旷掉了六节文学课站在父亲的投影前哭泣,那几日连着加班的父亲伸出手,透过通讯仪器试图摸摸女儿的头发。 “我抽不出时间去学校参加家长座谈会的,你的老师可命令不了你的老爸。” 小小格温难过极了,她说错了一连串的名词,但格温本人能理解她表达的意思,父亲对于女儿学校教育的频繁缺席可能会让他在养育档案上扣分,如果分数太低小小格温便会被强制送去更严格的寄宿学校。 格温领略过白卫士的恶劣,如果父亲不能掌握领导他们的权力,那么迟早会有一个更荒唐的队长来填补他的空缺。格温十六岁时为了整蛊这群不学无术的公职人员还特意和女友藏进炼金术公司的泳池假装浮尸,但还没等人报警便有人把她捞了上来。 “我早和你提过,漂在海面上,等待邮轮经过是最棒的计划。”事后女友抱怨道,她们二人一起穿着湿漉漉的比基尼打空中的士回家,躲在车窗下免得被巡逻的白卫士以“作风不良”被抓走。 格温没搭话,她在心里为好心要“救”她的那个倒霉蛋道着歉,这未知的变故着实让她慌了神,没等对方把她放稳到泳池边的平地上,她便推了对方一把,好让自己从那双胳膊里顺利脱身。 想起那声堪称激荡的水花,对方现在肯定在一边命令人工智能烘干自己的外套一边怒斥自己的好心。格温·史黛西说不定已经令他人失去了做个好人的机会,格温若有所思。 而小小格温并不懂得父亲那些年的无奈,她只是低着头着关掉通讯器,打开落地窗,钻进了阳台上她的小被子中。自从一次她忘了关阳台的窗户,却意外拯救了一只因营养不良而奄奄一息的橘猫后,她便开始在阳台上睡觉,随时恭候着橘猫拜访。 她的等待并不是徒劳的,一个黄色的圆嘟嘟的身影正望着格温们的阳台蠕动呢,向日葵格温努力向前探身,试图看清这团毛茸茸的小可爱。一阵晚风吹来使她失去了平衡,她徒劳地挥动着自己变成了根系和叶片的手脚,同时紧紧闭上了眼,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玻璃碎片漂浮在小小格温的面庞周围,几乎有点看不清她确切的表情。格温滑稽的、围着一圈向日葵花瓣的脸倒映在对方被碎玻璃扭曲的、放大的瞳孔中。 一团霓虹灯般闪烁的文字像鱼一样游到她面前,“现在是2099年,当你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时,它便只是月亮。” 格温伸手摸向床头的桌子,有一阵子她习惯了一醒来就用笔纸记下自己做的梦,但她不仅没够到她想要的,还碰翻了什么,听声音那东西砸在了地毯上。房间里此刻一片漆黑。空调的冷风勉强令厚重的窗帘显出轮廓。百香果酱的香气和碳酸饮料的气泡声从地面升腾起来,如同床下深渊一般的黑色打了一个嗝。 格温有些不适地往大床中间挪了挪,她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视周边的环境,突然开始在黑暗里胡乱摸索,仿佛一度适应了这种不需要光线的生活。但格温·史黛西的十七年零三百六十四天的勇气也使她坚信所有怪事最终会在阳光下融化,于是她跳下床,摸索着一步步挪向窗台,这让她觉得自己今日额外的......轻盈? 突然地,像梦中的向日葵格温,她的面部和手掌急速地触地了,而她的下肢却还没有接受到任何关于障碍物的信息。她无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一下按在了一个柔软、温暖的筒状物体,准确的说,另外一个人的胳膊上。 受到惊吓弹起的格温同时扯下了两条窗帘。而不知为何出现的米格尔·奥哈拉只是一边用西语嘟囔着带着些起床气的撒娇,一边为了躲避阳光把脑袋埋进了散落一地的窗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