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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墓地,又是原始的山林。虽然有人们踏出的步道,但仍又滑又陡。好在有宋岳牵着。宋岳脚步是真稳,稳得跟定海神针似的,杵在看起来完全站不住脚的斜坡上丝毫不动,成了冷因一路拉拽的救命稻草。下山后是一片洼地,两人喝了点泉水。泉水凉冰冰又带点甜,很解渴。宋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卷好了的塑料袋。他弯下身,在草垛中摸了会儿,竟掏出了什么东西,说:“逮到一只小胖子。”冷因忙走过来瞧;是一只蘑菇!蘑菇手掌大小,裸色,水桶腰,啤酒肚。她说:“确实很胖。”“这是牛肝菌?”“原来你知道。”“菜场有卖啊,”冷因将牛肝菌在手中掂了掂,“没这个胖而已。”宋岳拉开塑料袋口,让冷因把菌子丢进去,然后把塑料袋交给她,自己又弯腰从那里拾起了好几个。冷因在他身上撑着袋子,问:“你们怎么吃?”“想怎么吃怎么吃。飞了水,干煸,炖汤,焖饭。”洼地这一片灌木丛生,高树落下的叶子铺满的地表,腐烂后成为天然的养分;树的下半部分,粗壮的树干、树根上长满青苔,还有些形状奇异的蕨类、菌类。原始森林并不安静:溪涧流水潺潺,蕨丛中昆虫鸣叫,时不时蹿过什么大概是鼠类的小型动物,天上、树上、远处、近处各式各样的鸟鸣。还有宋岳撇开灌木叶、脚踩黄叶嘎嘣脆又绵绵揉揉的混杂的响声。冷因向上望去,高大的常绿乔木遮天蔽日;觉得这一切又那么安静,青苍的安静。在这种安静中,自己变得渺小得几乎不再存在。宋岳忽然“诶”了一声,往灌木丛深处又走了几步,躬下身,翻开厚厚的苔藓。他背对着冷因说:“猜我找到了什么?你家罐头里的那种菌子——”突然,背后响起扑腾翅膀的声音,和尖叫!她的尖叫!宋岳猛的一回身蹿出灌木。是一只好大的乌鸦!爪子喙子正往冷因头上抓扒!宋岳一边大声学作鹰叫,一边冲上去用拳头抡它。大乌鸦很聪明,先听到鹰叫根本不当回事,但等宋岳出现了知道不是对手,没折腾两回合、在宋岳抓到它脚之前凄厉的冲他嘶吼了两声飞走了。“走了。”宋岳微喘着气,多是吓的,“伤着没?你把手拿开我看看。”确定没动静了,冷因才战战兢兢的移开捂着脸的手。她的右眼角,被乌鸦爪子抓出一道红痕。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爆眼球。冷因看不到自己的伤,只觉得眼角火辣辣的,便问:“要紧吗?难不难看?”“不要紧。”好在不要紧,真是阿弥陀佛——宋岳又说:“不难看。”“真的?”“真的,就一道红痕。”“啊,”冷因眉头一蹙,“会不会留疤?”“有可能。”宋岳撇撇嘴。冷因垂下头,轻轻摁着伤口,“可恶,死乌鸦,凭什么专来搞我。”宋岳抓开她的手,“别动,小心发炎,回去用药擦一下。它来盯你是因为你眼球反光,被当成了宝贝。它要拾宝贝是为了求偶。”冷因重重的“哦”了一声,“合着是叫我理解人家咯?都被他搞破相了哎!”“破相也没关系啊,”宋岳偏了偏头,“我说话不反悔的。”冷因白了他一眼,弯腰拾起掉地上的塑料袋。宋岳见她是真的上心,便不再开她玩笑了,说:“我唬你的……不会留疤的。放心。”冷因还在刚才那话题,不客气道:“留疤就反悔的话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你要留疤我更不会反悔了——多安全啊是不是?”“宋岳!你他妈再说信不信我——”“好啦,开玩笑的。”宋岳打断她,接过手上的塑料袋说,“就算被抓伤了眼睛也不会反悔的。不过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戴个眼镜。”“墨镜?不会看不清?”“防风镜,透明的。我那就有,回去给你。”“对了,你刚才说我家有的哪种菌子?”“噢,”宋岳想起来了,“你等等,我捡给你看——不行,你和我一起来。”这回,宋岳紧抓着她手腕进了灌木丛。再出来的时候,冷因手中多了一朵黑色的“花”。冷因捧着这朵不怎么好看的黑花,惊奇道:“原来干巴菌长这样,跟发了霉的黑木耳似的。”“人家被称为山珍之王,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木耳发霉了。”“我广东人见识短行不。”“你别把广东人给得罪了。”“我代表广东人败给你们的油炸蜈蚣了。”“说的好像你们那没有沙虫水蟑螂田鼠榕蛇——”“哇靠,这么了解,你吃过啊?”“我以前住的那片,生鲜店晚上打的招牌都是这些。”两人东一嘴西一嘴的侃到了村口,冷因这才发现两小时山路就这么过去了。从天没亮出村到现在晌午,她竟然走了四个多小时的上上下下!别说,爬完一趟山还真是叫人心旷神怡。快到刘平家,冷因才想起还没问宋岳彝族巫女的事。还有两步路到家,宋岳只好概括着说:“大祭司毕摩是负责祭祀的,巫师尼巴、或者叫苏摩是负责诅咒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冷因点了点头,“诅咒听起来更狠一些。”这句话刚说完,隔着百米远,冷因就见刘平家门口伫着一身披黑毡的女人。是阿果,正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第49章饭桌上坐了八人。刘平的父母,大姐和老公,二姐,冷因,宋岳,还有阿果。大姐起身,叫上二姐,说去锅里盛汤。中午用杂菌烧了汤,汤留在锅里保温,冷因刚要起身,左边的阿果先一步将手搭在她肩上,说:“我来吧。”阿果接过她和宋岳的碗,跟着大姐二姐一起进了灶房。桌上年轻一代的女孩只留下冷因一人。冷因今天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宽大的黑色毛衣、牛仔裤,扎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好在这次,老人家没再把她认错。刘平父母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冷因都一一答了。又问她与阿布是怎么认识的,宋岳答说:“我俩是邻居。”“邻居好啊,我们这里讲亲都是邻村邻乡。”刘平mama笑着说,脸上层层沟壑一笑更深了,像土里刚□□还没飞水的干巴菌。“住的近,知根知底的。”二姐正端着汤出来,将手上腕上三碗满满的菌汤稳稳当当的搁在桌上,回说:“有什么好的,转个身就是娘家,想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