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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摸关素衣鸦青色的鬓角,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关家果然会教人。”母亲都能想到的事,赵陆离只会想得更深。他满心怨恨皆化为愧疚与感激,将茶杯放到一旁,闷声道,“这杯茶我当不得,原该我给夫人赔罪才是。若夫人不说,我侯府现在还是个笑话。”话落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这一句“夫人”竟叫得心甘情愿起来。关素衣连忙避开,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跪在角落的众管事被新夫人这张颠倒黑白的嘴震得目瞪口呆,分明是她故意给大小姐难堪,到最后竟成了侯府的恩人,也把自个儿的主母之位狠狠钉死。日后谁若是忤逆她,亦或损了她的威信,岂不成了扰乱侯府的罪魁,人人喊打?思及此,众人诚惶诚恐地俯下·身,将额头抵在手背上,以示对新夫人的敬畏。反观赵纯熙,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了。她只知道自己,乃至于整个侯府,都被关素衣贬得一文不值,然而爹爹和老夫人不但不发怒,竟又一次被她哄了回去,且还感激涕零,敬爱非常。她,她也太能说会道了吧?娘亲,你可把我害苦了!赵纯熙先是懊悔不迭,转而想到:若是这人入了宫,定能把皇上哄得团团转,反叫娘亲失去宠爱。如此,倒是娘亲有远见,将她先一步弄来侯府。自己弹压不住她,难道就不能找个帮手?少顷,她竟埋着头笑了。☆、如簧一脚把高高在上的侯府踩进泥里,又摆平了赵陆离和老夫人,关素衣这才坐回原位,徐徐道,“我大可以隐瞒侯府的来历,不做这个招人嫌的恶人。然,日后府里都是我在当家,交际应酬、人情往来,总得料理清楚。正如文臣有文臣的派系,武将有武将的圈子,燕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也各有其属。世家自持血脉尊贵,素来只与实力相当的世家交往,而出身寒微的新贵们亦十分排外。若是我不说破,镇北侯府既入不了世家圈子,又近不得新贵圈子,天长地久,只会越发步履维艰。”“对对对,你说得对。”孙氏连连点头,语气恍然,“你若是不说破,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何侯府每年送去天水赵氏的礼物都会被退回来,为何世家聚会从不带上咱们,为何几位家主、宗妇看见我和侯爷便调头就走,却是这个缘故。老侯爷当年怎么就不说清楚呢,害得咱们……害得咱们当了几年的跳梁小丑。”话落,孙氏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赵陆离以手扶额,默然不语。他本就自尊心极强,只会比老夫人更难受,却有口难言。赵纯熙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关素衣瞥她一眼,继续道,“日后咱们得找准侯府的位置。世家的圈子,咱们非但不能往里挤,还得离得远远的,朝堂新贵倒是可以适当结交,却也不能越界。还是那句老话,我不追问你们侯府被皇上厌弃的缘由,你们也别搪塞我,许多迹象已经表明,侯府恐怕已被皇上记了一笔,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清算,故而行事还需低调谨慎,莫当出头的椽子。”孙氏大为赞同,“素衣说得很是。纯熙,听说你最近收到很多帖子,把能回绝的都回绝掉,不能回绝的将人请到府里来,让你母亲帮着掌掌眼,别学那些攀龙附凤的商家女,捡着一条大腿就想往上抱,丢不丢人?”赵纯熙被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弄得又羞又恼,却不好发作,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想起以往的聚会,自己总是被世家千金和勋爵贵女排挤冷待,她总认为是父亲不掌实权、母亲下落不明的缘故,现在才知竟是因为出身。她堂堂镇北侯府的嫡长女,竟也会因出身而被人轻贱,难怪娘亲当年宁愿抛夫弃子、骨rou分离,亦要入宫为妃。关氏嫁入侯府才几天时间,赵纯熙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年,只因她太知道怎么撕开别人的脸皮,抠烂别人的伤口,再洒上一把又一把盐,叫人痛不欲生。然而她更擅长把别人的痛苦怨恨转化为感激涕零,这一手颠倒黑白极其可怕。性格耿直?这话恐怕只有爹爹和老夫人才会信!思及此,赵纯熙心口一阵憋闷,偏在此时,又听关素衣柔声说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便好。我性格耿直,故而常常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日后还需大家多担待。昨日望舒被打,我未曾劝阻,熙儿因此误会我狠心,今日我便说一句掏心掏肺的话,对侯爷这一双儿女,我实在是……无法视如己出。”啥?你说啥?是不是老身听岔了?本以为儿媳妇会说一些贴心话,却没料后边来了个巨大的转折,惊得孙氏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赵陆离迟疑道,“你是不是多说了两个字?”按常理来论,刚过门的继室不该对夫君信誓旦旦地表决心,说定然会把继子、继女视如己出吗?怎么关氏反其道而行之?但他并未急着生气,料想关氏还有未尽之语。赵纯熙眸光微闪,定定朝上首看去。关素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热茶,续道,“我今年十八,熙儿十三,望舒转过年就十一,我们岁数相差不大,以母子相称着实怪异,且十分不习惯。再者,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我才刚过门没几天,非说如何如何喜欢二位,如何如何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然,不管今后我们能不能合得来,能不能倾心相交,我都会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们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我祖父的声誉摆在那里,身为帝师,理当事必躬行、为人表率,仁义礼智、忠信孝悌,断然不可悖逆,否则难当大任,更无颜面君。故此,我也不会堕了祖父的名头,给我关家光焰万丈的文台抹黑。我会给熙儿找一户好人家,亦会告诉望舒该如何走上正途,至于我们日后能不能亲如母子,这个还得看缘分。”虽然这话委实有点直白,在赵陆离和孙氏听来却顺耳极了。关氏的确年纪尚小,又无生育,不可能一下子代入母亲的角色。她若一过门就佯装贤惠大度、温柔慈和,反倒叫人猜忌,不如眼下坦诚相告来得入情入心。孙氏对这个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笑意连连地道,“有缘分,自然有缘分,要不你怎会成为我赵家的媳妇呢?纯熙,日后好好孝顺你母亲,知道吗?”赵纯熙除了憋屈的应是,竟无旁的话可说。关素衣太懂得交流的技巧,欲扬先抑,融情于理,能把人瞬间惹怒,又能立刻抚平,末了还被深深触动。关家不愧为文豪世家,嘴皮子和笔杆子一样,一等一的厉害!憋屈着,憋屈着,一早上就这么过了。关素衣辞别眉开眼笑的孙氏,与赵陆离和赵纯熙一块儿去探望卧床养伤的赵望舒,身后跟着一溜儿管事,看上去排场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