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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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喊他「阿一」倒也沒什麼理由,就是她覺得順口而已,本人的解釋是說,之前看了些書,覺得某個叫初一的角色和他很像,但喊阿一比較順口,他本來覺得沒什麼,但那時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人有點在意,他去查了一查,發現這名字根本是用在她某個同人馬甲寫的小說裡、一條狗的名字,他唯一慶幸的是,那條狗是隻描述上很漂亮的邊牧,但就是智商低於邊牧的正常水平,某人心裡是怎麼調侃他的可見一斑。 要是他跟白鹿是賀子宸那種關係,知道了這種事,不做到讓她哭著求饒他大概是不會放人的,不過以現階段來說,他腦子裡想像再多都不可能付諸實現,問題就在於旁邊這位的心理狀態??可沒她自己以為的健康。 他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時候對白鹿上了心,他跳級整整兩年,到哪都是優等生,交好的女孩子也不少,但只有白鹿不一樣,她在學校的時候和現在差了蠻多,但其實也沒怎麼變,當時的她多數時間並不愛說話,把身邊的一切隔絕在外,像現在沉默的看著某個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卻讓人讀不懂她想做些什麼,只覺得這樣的眼神莫名的哀傷。 但站上講台的她彷彿是另一個人,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聽她做結案報告時,她清朗而堅定的聲音,一雙棕色的眼睛閃動著光芒,從容不迫的完成一場表演,但一離開舞台,就會變回那個鬱鬱寡歡的模樣,但矛盾的是,她也是從那時開始喊他「阿一」,認識她這麼久再回想起來,大概是做報告的那段時間,讓她覺得自己是可以捏扁搓圓的類型,她才這麼放肆的開玩笑吧。 後來到了大三,他們的聯絡也少了,她放棄了自己的理工本科,跑去做了媒體,聽她說是做了好一段時間的記者,後來才被現在的總經理看上,挖過來做艾特蘭生技的公關,那時她的職位不高,聽說是她自己要求的,否則當時總經理是打算直接丟個公共關係部經理的頭銜給她。 總之陰錯陽差之下,他們同期進了公司,只是他當時進來是一般組員,白鹿已經掛了組長的職銜,一開始有些人背地裡還對她有些意見,說她有後台什麼的,如果是他大學認識的那個白鹿,估計什麼都不會說,甚至還會表現得有些怯懦,但當時的白鹿笑得特別平靜,就這樣一步一步解決手上的案子,爬到現在副理的位子。 其實吧,後來總經理有提過不只一次,想讓她做公關經理的位子,但白鹿以「現在的位子和工作很愉快」全數拒絕,就這樣在副理的位子上待了兩年,很多新人都是她一手拉拔起來的其中有不少孩子像後頭那仨一樣,把白鹿當作憧憬對象。 至於發現她的私生活有點複雜,是在她升上副理前大概一兩個月的事,說也是巧,他也沒想過自己去喝個酒、隨意散步的時候,會撞見她跟一個男人一起從汽車旅館走出來,好巧不巧還跟她對上了眼。 大概是因為剛完事,那時候她一臉慵懶的喊了他的全名,而不是私下開玩笑般的喊他「阿一」,那樣的她和公司或學校的她又是全然不同的模樣,明明只是隨性的便裝,但配上她那有些迷離、心不在焉的眼神,莫名的都變得勾人起來,一些小動作,就算是他也感到一陣口乾舌燥。 他不是沒交過女友,也不是沒有經驗,也不知道當時白鹿是有意還是無意,但那副明顯是女人的神態,確實誘惑到了他。 可她身邊站了另一個男人,長得確實不錯,但他當時明確的感受到那人看著白鹿時的貪婪和佔有慾望,那眼神看著就是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猥瑣。 那男人大概是故意的,他很清楚的聽到那傢伙問了白鹿,「要不要再一小時」,還用極度挑釁的眼神瞥了他這裡一眼,彷彿在宣誓所有權那樣,但白鹿顯然也注意到他的行為,當下眉頭一皺,悠悠吐出一個字,「滾。」 說完這個字之後,白鹿的眼神立刻恢復了他熟悉的模樣,踏著輕快的步子向他走來,才到他面前,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那個男人,語調冷得滲人,「對了,以後不聯繫。」 沒等那人反應過來,她已經抓著他的袖子大步走了起來,那時候回過神,就已經被她帶來了這間串燒,她似乎跟老闆是認識的,當時店員很快就騰出了位子,她也在吧檯跟老闆小聊幾句後才回到座位,臉上沒有絲毫窘迫,只是撐著頭、用看熱鬧般的眼神看著他,開口時聲音還透出幾分笑,「來吧,想問什麼?我保證不說謊。」 她對這種事似乎出乎意料的坦然,那天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有些鬼靈精怪的她,但這樣說也不準確,某種程度上??這人連三觀都是歪的,直到現在都是這樣,而且一點自覺都沒有,其他人能沒發現他都覺得稀奇。 原本吧,他以為那個男人是她男友,所以先問了那個男人的身分,她說,那個人只是砲友,叫他別再聯絡的原因,「因為他越界了嘛,而且他剛剛兇了阿一,這個不能忍。」 她笑的慵懶,眼底還有幾分嘲諷,但顯然覺得這種情況很有趣,方紹欽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有時候都懷疑,白鹿是不是早人格分裂了。 但她那句話實在讓人很在意,所以他問了越界是什麼意思?跟那男人兇了他又有什麼關係? 「基於健康風險考量,我一次只會有一個砲友,但只談身體關係,不談感情,但有些人暈起船來,會直接當我對他們有什麼特殊情感,所以只要他們的態度稍微有點變質,我就會結束掉這段關係。」那時的白鹿淡然的說著,眼底沒有情緒,「至於為什麼兇了阿一是原因嘛??」 「這不是當然嗎?因為阿一就是阿一呀!」 說出這句話的她,笑得燦爛,後來他在閒聊時,聽她講了很多次「阿一就是阿一」這句話,原本他沒當一回事,但越聽越多,他開始感覺不對。 他不會把這句話解讀成白鹿對他有什麼想法,如果有的話,她怎麼會那麼熱衷於和其他男人做親密接觸,卻從來不找他,像是他從來不在考慮清單上一樣。 這段期間他也交過女友,當然過程中有順利的時候也有不順的時侯,不過跟白鹿完全無關,她什麼都沒做,應該說還明顯的跟他拉開了距離,那聲「阿一」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過。 一直到某一次他出差回來得了重感冒,當時打給女友,根本打不通,但當時實在是燒到連下床都做不到,一定得找人幫忙才行,公司倒也不是說沒有交好的同性朋友,可那天全部都打不通電話,訊息也未讀未回,期間他也發了幾條訊息給女友,但都沒有回應。 實在是沒辦法了,他才撥通了她的電話,沒聽幾聲忙音,就傳來了她的聲音,隱約還有機械鍵盤清脆的聲響,「喂?紹欽,這麼晚找我做什麼?廠商出問題了?」 那時他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解釋了些什麼,只覺得頭暈得難受,連話都說不好,她也幾乎沒說話,只記得掛電話前跟他要了地址、問了備用鑰匙的位子,然後他就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額頭明顯的感受到一股微涼和重量,廚房有瓦斯爐和抽油煙機的響聲,一個塑膠袋被隨意的放在沙發前的咖啡桌上,裡頭還立著幾罐礦泉水,幾盒感冒藥散落在桌上,旁邊還躺著剛開封的額溫槍。 他以為是自家女友終於看到訊息了,完全忘了他那一任女友根本不會做飯這件事,下意識的喊了當時女友的名字,廚房的聲音明顯的頓了頓,他正感到奇怪,白鹿的聲音清楚的傳來,還透出幾分好笑,「我說,你是燒昏頭了?不需要我幫忙的話我馬上走。」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是,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光是白鹿怎麼出現的就讓他回想了很久,等回神時,她已經端著粥放在有些雜亂的桌上。 說實話,他那時候的注意力莫名的居然是放在那隻沒見過的韓式石鍋上,裡頭的白粥散發出香甜的味道,上頭除了切成小塊的青菜,還加了點炒蛋,明顯摻了水,看起來特別軟嫩,空著的地方簡單灑了些蔥花,視覺效果可以說是相當不錯,明明是病號餐的內容,卻看得他有了些食慾。 「我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昏睡過去了,所以我先幫你敷了冰袋,冰箱裡我還有放幾個,要是不冷了,你自己去換出來用,感冒藥我跟藥局問過,先幫你買了比較通用的,你能起來之後再去看醫生或是買藥,晚餐的話我就先放著,你等涼點再吃,鍋子是我從家裡帶來的,你下次記得再還我就好,我有備用的,水的話我也順便幫你帶了一點,你記得喝,買這些東西的發票我放在桌上,你有力氣再轉帳給我。」 那時白鹿一口氣交代完,他腦子還是暈乎乎的,光是思考她為什麼要做到這麼周到就已經忙不過來,後來想想,她本來就很擅長照顧人,這樣倒也不奇怪,等他想到要說謝謝時,白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準備離開了。 開口的時候,聲音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沙啞,方紹欽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當時明顯的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確實閃過一抹擔心,隨即露出平和的笑,「不謝,順便而已,但下回還是找你女友來做比較好,我可不是慈善機構,而且我不想惹人誤會。」 「不過阿一就是阿一嘛,不意外。」 她丟下這句話後,說了聲「記得把備用鑰匙換個地方放」,把門反鎖上就走了,他恍惚了好一陣子,吃完了她留下的晚餐,她的手藝確實很好,顯然也對食物的外觀很挑剔,吃完後身體也稍微舒服一點了,抱著試試的心態,他拿起手機確認訊息,朋友有幾個回了,問他需要什麼、可以幫忙帶上。 但他那親愛的女朋友還是未讀未回他傍晚五點後的所有訊息或電話。 說實話,這件事不大,方紹欽也知道白鹿為什麼會馬上接電話,她自己也跟同事們開過好幾次玩笑說,只要有電話就會下意識的接起來,完全是記者時期養成的習慣,他不能拿同樣的標準去看其他人,隔天他女友也趕到了他家,還急到哭出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只覺得煩心。 後來,他發現自己對這段感情也冷了,大概是那時候起,他總覺得跟白鹿互動起來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自然。 當然,完全是他這邊的問題,白鹿跟平常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每天發揮工作狂本性,可他就是覺得,她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像那天一樣,正緊盯著他是不是生出了什麼其他心思,也準備著隨時掐斷和他的聯繫。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是起了什麼心思,但他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想法,所以必須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如既往的對她毒舌,一面跟女友維持著名存實亡的交往關係,只是等著對方提分手。 但後來結束得不太平。 他不知道他那個女友是怎麼發現白鹿的,更不知道她是怎麼把白鹿唬來他們約好要談分手的咖啡廳,原本他想著和平結束,但對方顯然不是這麼想。 她把白鹿當成了第三者,就這樣一杯紅茶潑了上去。 他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當他想發火時,白鹿卻笑了出來,笑得特別猖狂,甚至眼角還滲出了淚水,那眼神??除了嘲諷外,只有滿滿的鄙視。 她笑了很久,大概是被她這反應嚇到了,他那個女友支吾了一陣,轉身逃了出去,他想遞紙巾給她時,她抬起了頭,那雙眼睛卻沒了情緒,也不知道是因為笑狠了,還是其他原因,她臉上留下了兩道淚痕。 「阿一就是阿一??對吧?」 她咕噥著,彷彿看穿了他所有心思,那時候方紹欽只覺得心裡一陣喀噠,才想解釋什麼,她卻兀自說了下去,「阿一就是阿一,是不一樣的,所以沒關係的??」 沒等他反應過來,白鹿已經恢復成了平常的樣子,接過紙巾收拾自己,還不忘吐槽他怎麼找了這種女友之類的。 從那時候開始,他總覺得,白鹿似乎在拿這句話洗腦自己、讓她的心態維持在某個微妙的狀態,他也發現了,白鹿幾乎是毫無理由的信任他,只要他開口,她絕對會幫忙,上次感冒也是如此,但她又很明確的謹守道德底線,可當他身邊沒了其他女人,她就會習慣性的對他撒嬌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