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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怕他像一阵风似的转眼便消失不见,然而抓住他之后呢?唐蘅慌张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便看看。”“我家离这还有点远,”李月驰收回目光,正色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两年村里危房改造,翻修之后的样子都差不多。”唐蘅望向远处半山腰上的二层小楼:“是那样的吗?”那是一幢二层木结构小楼,向阳而建,阳光无遮无盖地落下去,仿佛刷上一层金灿灿的蜜。李月驰也望过去,轻轻点头:“对——不过我家一楼是砖房。”唐蘅暗想,路上见到的民居大多是木质,毕竟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树,盖木房,廉价又方便。李月驰家既然盖起砖房,想必日子过得还不错。心里莫名舒服了很多,唐蘅问:“平时你住县城,你爸妈还是住村里?”想起他还有个弟弟,又问,“你弟快上大学了吧?”“我爸不在了,我妈自己住村里。”“……抱歉。”“没事,他走了很多年了,”李月驰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道,“我弟在铜仁市里读高中,明年该高考了。”“能去市里读高中,成绩很好吧。”毕竟是李月驰的弟弟,肯定不会笨。“还算可以。”唐蘅想,那就是很好了。这样看来李月驰大概过得不错,虽说入过狱,但他现在做着小生意,收入似乎挺可观。家里盖起了砖房,弟弟在市里读书,成绩也好。唐蘅想着这些,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积郁着的某种情绪轻了几分。他说不上那种情绪——类似愧疚——究竟是为什么。是李月驰骗过他。是李月驰捅了他大伯。是李月驰说他恨他。他有什么可愧疚?然而他们毕竟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知道李月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17岁从山区考到武汉,为了省钱去念国家公费师范生,大四毕业时攒够所有学费生活费然后违约,凭着年级第一的成绩跨专业保送到他大伯门下读研……后来唐蘅也见过许多聪明勤奋的人,却唯独李月驰在聪明勤奋的同时,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这样一个人,如果他过得太差太落魄,唐蘅想,如果他过得太差太落魄,谁能不生出几分天道不公的愧疚呢?更何况他还爱过他。李月驰带着唐蘅在李坝组走走停停,翻过几个山坡,看了水泵房、合作社和梯田,很快就到下午一点多。阳光直直地落下来,天空是纯粹的蔚蓝,路过的几户人家都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吃饭。唐蘅接到孙继豪的电话:“师弟啊,在哪呢?”“还在李坝组。”“噢,我们都回村委会啦,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学生说还有最后一户。”“OKOK,那我们等你们吃饭啊!吃完咱们就能回去喽!”“好。”唐蘅挂了电话,又给学生发微信询问,对方说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结束工作。“然后你们回酒店?”李月驰问。“嗯,吃完饭就回。”李月驰点点头,没说什么。两人在山脚下的水井旁坐着,十来米远的山坡上有户人家,同样是木质房屋,屋对面一畦小小的菜地,菜地旁几棵桔子树,树干上拴了头黄牛,正低头吃草。唐蘅有些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嗅到一阵油泼辣椒的香味。他想起自己大三升大四的那个夏天,那时候李月驰本科毕业,读研的学校还不能入住,只好到东湖边上租了个房子。那是个很破很旧很小的房子,四处泛着经年不散的霉味,他第一次去时,从进门到出门全程皱着眉头,心想李月驰这人可真能忍。第二次去时,顺手从银泰创意城买了个香薰。第三次去时,李月驰蹲在角落里做饭,只见他把红通通的辣椒切成碎末,堆在五块钱一大份的火腿炒面上,再撒几颗花椒,然后插电,热锅,倒油,待油烧热了,朝那炒面一倾——“刺啦”一声,又热又呛的辣味爆发开来,填满房间。那时唐蘅心想,这东西倒是比香薰有用多了。第四次去时,就和李月驰接了吻,两个人吻得意乱情迷,险些撞翻桌上盛花椒的罐子。“唐蘅,那是你学生吧?”唐蘅猛地睁开眼,看见远处两个女孩子正在冲自己挥手示意。唐蘅起身给其中一个发了微信:“你们去找司机,回居委会吃饭。”于是两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唐蘅回了回神,才敢看向李月驰:“咱们也回去吧。”“你去吧,我回家吃。”唐蘅愣了一下:“那你和我们一起回县城吗?”“我明天再回,”李月驰顿了顿,“不许喝酒,听见没有?”“为什——”“因为我不喜欢。还有,也不许抽烟。”“……”“忍住了,”李月驰轻声说,“明天就到下一个步骤。”唐蘅回到居委会时,孙继豪、村长和村支书已经在饭桌上等他了。他和孙继豪仍然坐上位,碗筷已摆好,每人面前一小杯白酒,也斟好了。唐蘅说:”我不喝酒。”“唐老师,咱们少喝一点嘛,解解乏,”村长满脸恳切,“今天很辛苦吧?我们这个地方,路是真不好走。”“你们村的路很不错,”孙继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组组通路,户户硬化,都做得挺到位。”村长笑道:“都是政策好,澳门还给我们拨了专项交通建设款……孙老师,唐老师,我敬您们一杯,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太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你们还得接待我们,也挺累吧?”孙继豪干脆地和村长碰了杯。“唐老师,您……”“师弟,喝一点吧,工作结束了,”孙继豪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可以暂时不管工作纪律。”“就是嘛,唐老师,这个酒是我们自己酿的,度数不高。”唐蘅沉默几秒,还是摇摇头:“喝了容易晕车——我就不奉陪了。”下午四点过,一行人回到石江县城。学生们累得够呛,一进酒店便各自冲向房间,孙继豪追在后面吆喝:“记得到餐厅吃晚饭啊!八点之后就没有了!”然后伸个懒腰,有点无奈地对唐蘅说:“这群小朋友,体质还不如我呢。咱们今天算是顺利的,半溪村弄得不错,没出幺蛾子。”唐蘅问:“你们去年出了幺蛾子?”“嗨,一言难尽啊,”孙继豪拍拍唐蘅的肩膀,递给他一瓶牛奶,“尝尝,这边的特色水牛奶——你也累了吧?晚上我和卢月整理数据,你就好好休息。”唐蘅回到房间,给李月驰发微信:我到酒店了。洗完澡又等了二十分钟,对方仍然没有回复。唐蘅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想了想,还是设置成静音模式,但是留下了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