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打车抵达神室町
“我辞职了。那份工作根本没法干，我宁愿每天铲十二小时马粪也不想再干那个。天啊，八小时不许坐不许喝水，不许去厕所，不许左右移动。还好是周结，我拿了钱就跑路了。” 赤坂贺侧着脸用肩膀夹着手机，攥着便利店提供的大号购物袋，一边清点里面的东西，一边在发票上用眼神打钩。他面对着街道，背靠着巷子深处脏兮兮的矮墙，脚边是些烟头、发黄的卫生纸和各类新鲜垃圾，根本没法坐下休息。 信号另一头的男人一言不发。 赤坂贺把袋子套在手腕上，顺便理理袖子，看表：“呃，再过一刻钟就九点了，我现在在天下一番大街，离瑟蕾娜不远，我上楼等你吧。我快饿死了，别的店不会让我赊账的。” “求你了，锦山，我那点工资刚够坐车的。” 他回到大街往前走，朝着楼梯走去，从二楼后门进店，许久未见的mama桑比上次见面要憔悴些，平时常在店里的另一个年轻女人并不在场，即便是夜里本该生意兴隆的时间段，除了守着店铺，坐在吧台后的丽奈，一个人也没有。 丽奈起身迎接：“好久不见了，赤坂。” 锦山彰像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发呆似的，在电话另一边，干巴巴地说：“哦，哦，我会付钱的。有点事，先挂了。” 【是小锦吗？】丽奈做了个口型，不知为何，忧心忡忡：【挂了没？】 【挂了。】赤坂贺不明所以，收起手机：“发生了什么吗？老规矩，拉面和煎蛋，还是记锦山账上。” “说来话长。”丽奈摇摇头，不太想提这茬，转身走进厨房，赤坂贺听见开火做饭的声音，腹中灼烧起来，脚下的阴影漩涡般扭曲，转动着，波涛汹涌，有头怪兽马上要突破界线钻出来，吞掉吧台后那些酒瓶。 【回去！】 赤坂贺呵斥它，靴子嵌着金属片的底向下踏去，影子没过脚踝，顺从地贴着他的小腿。 丽奈端着餐盘和餐具出来，给赤坂贺倒了杯冰镇橙汁，看着他双手合十，感激地对自己说谢谢，捂着额头叹了口气：“慢点吃……你还是老样子啊。” “啊？我没什么变化吗？” 赤坂贺吸溜一下吃完半碗拉面。 她有点感慨：“是啊，毕竟你很久才出现一次，我都记不清间隔是几个月还是年，上次你说找了新工作，不怎么赚钱但是很清净，就是太偏僻了，我还劝你再考虑考虑呢。” “嗯。锦山和桐生也劝我再想想，毕竟忽然间跑进远离人烟，开车要一天一夜才能看到人类聚居地的地方工作……那地方还是说英语的，很难不觉得是诈骗吧。” 丽奈一脸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表情，但是没有笑。 赤坂贺耸耸肩：“每天就是铲马粪，铲牛粪，在野地里找走丢的小牛，驱逐靠近的野兽，然后喂食陪在左右的猎犬。没什么不顺心的，也确实见不到什么人，除了每个月给的钱真的太少了，还要自己训练马才能有坐骑以外，还是挺好的。” 丽奈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但是农场主，呃，人不怎么样。地下室里关的二货数都数不清，我听到求救声，拆开挡板，打着手电往下看的时候差点吓软了腿。天啊，密密麻麻全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像认识了五十年一样紧挨着互相拥抱。要不是我天天在腰边上插着两把左轮，我也要被关在里面了。” “果然如此。”丽奈头疼地揉着眉心：“你每次找工作都出事，喝点酒吗？最近新到了一批大吟酿。” “然后我就报警了，回城里打工，找了份收银工作。应聘的时候说没事了可以坐着，结果要连续八小时不间断推销会员卡，忙的时候有一百人在排队，每个人都要推销五分钟。一辈子挨得骂没有那七天多。” “我请你喝。”丽奈取出新的杯子和酒，收走已经见底的拉面碗，又上了份蛋炒饭：“饿坏了吧，唉。” “没事的。”赤坂贺摇摇头：“锦山会赚钱结账的。” 提到锦山，丽奈的肩膀耷拉下去。 果然。赤坂贺心想，肯定出事了。 “嗯。”丽奈斟酌着说：“锦山他，现在是组长。” 她想了想：“收入确实不少，但是压力很大，特别特别大。他现在有点……” 她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那桐生呢？前段时间桐生就已经升职了吧，他和锦山一起负责他们的工作小组吗？” “不……桐生入狱了，现在见不到他。” “啊？”赤坂贺大吃一惊，手里的勺子掉进盘子里：“什么原因？” 丽奈抿着嘴，思虑再三，双手搭在赤坂贺小臂上，一副家中大姐安抚幼弟的姿态，眉头紧锁：“堂岛组的老大，堂岛宗兵想强迫由美和自己……小锦为了保护她，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开枪了。堂岛宗兵死后，桐生赶到，他决定自己担起这件事。” “……” 赤坂贺摘下平光镜，捏了捏鼻梁：“锦山有重病的meimei要照顾，我记得，马上要手术了，我上次走之前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他了。对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手术的结果是什么？” “喂，姐，你的表情好难看。到底怎么了？是没筹够钱吗？我留了五百万日元，我以为能帮上忙的。” “你别哭啊……” 一阵手忙脚乱。 丽奈擦干眼泪，说了声抱歉，离开了一会，重新补妆，冰敷眼睛，收拾心情。赤坂贺呆呆地坐着等她，像个没成年的孩子，不敢乱动，怕走远了找不到jiejie。 等啊等，等到一声漫长的叹息。 “主治医生说，需要换器官……要排很长时间队，他告诉锦，他，知道个渠道，需要三千万。锦拼命筹钱来着，你留的钱也用进去了。然后锦的手下告诉他，那个医生欠了债，刚刚好就是三千万，已经还清楚了。” “临时再给meimei找医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器官移植需要排队。” “……” 赤坂贺重新戴上眼镜。 丽奈用手帕轻轻擦着眼角：“至于由美，她受了刺激，谁也不认识了。有天她跑出医院，再也没回来。” “极道的事业不是我该评价的，只是，小锦压力太大了，他组里的氛围也不怎么好。赤坂，帮帮他吧。” “我混过黑手党。”赤坂贺点点头：“但更像企业一些，没有极道的样子，别担心我，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丽奈也点点头。 “告诉我他事务所的地址吧。”赤坂贺掏出揣在夹克兜里的笔记本，侧面缝隙里夹着迷你的中性笔：“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等一下。”丽奈一边写一边说：“你，你不要和他起冲突。” “不至于吧。他脾气还可以啦。” 被这么说了，赤坂贺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总之，我会记住的，万事小心，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