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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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过这件事。 不过薛北望说得没错,苍云军已经脱出管辖,且自命为复仇之军,若是当年薛北望真的因为一己之私叛逃,苍云军绝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但他入了恶人谷,做下的那些事,也全都是事实。而多年来与浩气盟相争,不知有多少名门正派弟子丧命,这些血债里薛北望也有一笔。 无论当年真相如何,他有多少苦衷,但一入恶人谷,终生便不能解脱。 想要在遍地恶鬼的地方活下去。就只能比恶鬼更恶。 “景和是在心疼我吗?” 闻言顾清抬了抬眼皮,嘲讽道:“大夫还没走,将军可以看看眼疾。” “这世间无我容身之处,做一个恶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必满口大义惺惺作态,好在他们还没来的及带坏你。” “将军既然选择将往事坦诚相告,就不知是要报恩还是报仇?” 正如薛北望所言,父亲当年动了恻隐之心,包庇放纵,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但圣人不仁,让苍云军损失惨重,沦落至此,忠于李唐的父亲在他眼中亦是帮凶走狗,算不得什么好人。 “史思明要反了。” “……什么?” 话题跳得太快,顾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先前城内种种不对劲,也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难怪戒严,狼子野心,倒是不算意外。” 两人一路往书房走,上一次没有背下来的地图,这回有了时间慢慢看。若是背书顾清自然看上两遍就能倒背如流,但记图复刻之事,他看一眼就觉得头疼。 “好好看,过两日你可就要指望着它活命。” “我能不能临摹一份?” 薛北望嘲讽地看着他,顾清也只好叹气。但听薛北望的意思,过两天军中就要有动作,而他则要趁乱出逃。 不止如此,先前被他拿去耀武扬威使唤手下的令牌,薛北望也没有收回。他还记得,薛北望说过,见令如见人。 他又去了趟地牢,拿着令牌,守卫问都不问,就让他入内,比起上次不知道轻松多少。 “我要带他们出去。” 看守看了他一眼,虽然为难,竟也去开牢锁,顾清心里一颤,立即叫停。 “算了,你们出去。” 看来薛北望没有骗他,这些人只认令牌,不问缘由。 “他……可有为难你?” 唐无锋没有受太多拷问,大约是知道他们什么也不会说,薛北望也没有折磨人取乐的怪癖,把他们扔在牢里自生自灭。 “我觉得,你们瞒了我很重要的事。” 顾清坐下来,眼神打量一圈,他神色平静,不见抱怨不甘,只是微微皱着眉沉思。 “据我所知,乌大人是为了策反史思明的手下,如今史思明复叛在即,这份名单又在谁的手上?” “先前你向我索要密信,那东西在何处,我确实不知,但乌大人那边,你们总不会毫无后手。” 他的话说完,两边都陷入了沉默,唐无锋动了动嘴唇,他不想瞒,也不想继续把顾清扯进来。但现在的情况是,顾清已然一脚踏了进来,并且和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只是顾公子顾少侠,老夫能够相信你吗?” 顾清笑了,他笑时眉目如春风过江,一池水吹乱,温声道:“晚辈没有投敌的理由。” “富贵于我如浮云,而这血海深仇,十年来摧心之痛,史思明不死,我心头之恨难消。” 他本该一世繁华锦绣,做长安城最快意风流的少年郎,意气相逢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拖着病体残躯,苟延残喘,哪怕在万花谷调养数年,也再也不能纵情江湖。 “所以,无论我投靠谁,为谁做事,唯独不可能是狼牙。” “老夫信你,但如今我等皆身陷囹圄,却不想连累少侠,若有机会离开,也请不必顾及我等。” 顾清摇头:“先生不必劝了,我来此便是为了救人,若是自己离开,岂不成了本末倒置,我自有办法,还请诸位再委屈几日。” “那好,老夫在此先谢过少侠救命之恩。” 他又说起乌承恩,他的来意大家心知肚明,但他对史思明曾有提携之恩,史思明自诩仁义,不好贸然动手,便以护卫为名令守卫监视。 但乌承恩此回身负劝降之责,而那封不翼而飞的密信便是李光弼的密令,唐无铮伪装成刺客,但史思明必然借搜查之名翻遍了乌承恩的府邸,乌承恩至今只是被监视,显然是没有找到。 而本该赐给阿史那的丹书铁券,也被乌承恩交给了史朝义,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事成之后如何交代,还要再做安排。 顾清沉默不语,他恰好知道一点内情,但他暂时不打算说,等回了万花,再向谢承求证不迟。 乌承恩既然身负重责,上面自然也派了人接应,另有浩气盟一路护送,即使他们折在这里,范阳据点其余人也会随乌承恩一起撤退。 “少侠若能脱离此地,便一同去吧。” “我知道了。” 佟老说完便退回角落,他如今比不得过去,年轻时受过的伤,在这样阴冷的地牢里,全都隐隐作痛。原本冬日就不好过,也不知这回还能不能出去,老了,不中用了。 唐无锋一直沉默地看着他,顾清比先前瘦了一点,前几日来得时候还带着病气,现在好了没有? “你在担心我?” 见他点头,顾清便闷笑两声,去握他的手。武器自然是不在的,暗器也给人搜了个干净,唐无锋一双苍白的手难得露在外面。顾清用指甲磨他指节上的茧子,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唐无锋反握回去,眼中一涩。 “走吧,阿清。” 顾清嗯了一声,唐无锋也勾了勾唇角,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 “去吧,别再来了。” 他怕顾清因此激怒薛北望,自己受点苦不算什么,但顾清身体不好,怕受不住折磨,也不知那恶人头子,私下里要怎样折辱他的阿清。 薛北望揉了揉鼻子,背地里骂他的人太多了,但他总觉得顾清这会又在说他的坏话,手下送来的情报他已然看过,史思明坐不住了,左右就是这两天的事。 他并不看好史思明,先前跟着安禄山谋反之时,便拖泥带水,又率先投降,连造反都造不好。然而坐久了万人之上,又受不得屈居人下,反反复复又想起兵,真要说起来,还是他那个儿子更像回事。 史朝义拿了丹书铁券,愈发有恃无恐,要先一步去中原布置,好与史思明里应外合。但他总觉得这小子狼子野心,尤甚其父。他要去中原,薛北望自然赞成,他们离开北地,恶人谷就少了忌惮,且让他们给浩气盟添堵去。 至于牢里那几个,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没想到引来了意外之喜。 当年的事他心中依旧有恨,能够做人,谁又愿意当鬼。投身苍云军,忍受边关苦寒,那时的自己心中也有一腔热血,想要护卫大唐,守脚下河山。 现在回想起来,说不上后悔,只是不甘,凭什么苍云军白白受了那么多苦难,而真正的贼人却死得那般痛快。 不知道薛帅看到自己的部下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恶贼,会不会后悔当日给了他一口饭吃? “你就在想这个?” 原本见他久思不语,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不想随口一问,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怎么,换成你又如何想?” 顾清嗤笑:“我根本就不会救你,还想什么以后。” 薛北望叹口气,自己也笑了,和这样文弱的人在一起,整个人都变得伤春悲秋。御下最忌优柔寡断,回忆让人思绪迟缓,这不是个好习惯。 “算了,做都做了,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黄泉相见,我也要问他一句值不值得。” 豁出性命去守的大唐,就是这么个下场,还不知道谁后悔。 在顾清离开之前,他还有些事要问清楚,仇要算,恩也要算,哪怕最后依旧是一团烂账,至少他不能被人蒙在鼓里。 “你父亲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将军又知道多少?” 虽然不明白薛北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再伤心惨痛的事,数年来在梦中重温过无数次,再提起时也不会有什么锥心之痛。 薛北望刚逃进恶人谷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他活不下来了,被朝廷的兵马追杀,一身黑衣玄甲被血浸透了,带出来的那一支小队,却被他护得很好。 穿过茫茫雪原,迎面便是热浪,不远处能够看到地火蜿蜒,谷中一片烟尘,地面尽是砂土碎石,怎样看都是片不毛之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没死在追杀里,那以后就到了杀别人的时候。 恶人谷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只要你自觉拳头够硬,去挑战王遗风也无不可。赢了就是谷主,至于输了,大约就是尸骨无存或是灰飞烟灭,运气再好一点,能在尸菜田入土为安。 薛北望不是傻子,他只是有一点冲动,而这个毛病也在连日的摸爬滚打中被敲打去了。苍云军的优势便是防守,也在配合成阵,哪怕武功比他高出一截,也难破玄甲苍云的盾阵。 而等他在恶人谷站稳脚跟,又一路靠着鲜血,爬上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位子,那时外人对他的称呼已然变成了……不归将军。 那几年他自顾不暇,再得到消息,已经是顾伯玉一家遇难,最后一丝血脉流落在外,但也凶多吉少。 而这件事他还是在肖药儿得意洋洋同人炫耀他的新作时知道的。 那孩子身中剧毒,绝无生机,除非有人肯和他换命。但天下之大,父母尚且未必做到此步,更何况如今他身边,只有一群道貌岸然之徒呢。 “将军是质疑我的身份?” 薛北望摇头,他这些日子想起来很多事,包括肖药儿那时笃定,换命之法过于凶险,而那些所谓正道,是绝不会明着做这样的事。 “你说的不错,我活下来确实依靠这等手段,有人为我分去一半毒性,我们都活了下来。” 薛北望咋舌,世间竟真有这般不顾自己也要救人的圣人,改日见了一定要拜上一拜,说不准哪日就白日飞升了。 顾清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当我甘愿如此么,什么圣人,他是谢简的儿子,被他父亲拖累,也被我拖累。” 薛北望愈发惊奇,大笑道:“宁听鬼哭,不见尚书。当年克扣粮饷时,好大的威风,谢简那老贼怕是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给仇家续命。” “可见这世间的事,大多不讲道理。” 薛北望点头,很是同意,就比如现在,曾经的将士成了恶人谷的妖魔鬼怪,而他面前的忠烈之后,早晚会和他走上同一条路。 但顾清身上的枷锁太多,顾忌也太多,他不急,将人带回虽然不是难事,但他不喜欢强人所难。 等他回到中原,吃够了苦,尝到了猜忌,就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归处。 三日后,朔月。 顾清带着已经换上守卫衣服的一行人,借由令牌出了大门,街上空荡荡的,连平日巡城的人手都变少了许多。 他们依着暗记,前去追赶护送乌承恩一行,今夜是撤离的最后机会,而城外必定有人截杀。 马车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车辕上坐着个劲瘦的青年,戴着帷帽,却不是浩气盟之人。 “是哪一路的朋友,不妨现身一见。” 那人敏锐的可怕,他们还没到近前,就已被察觉,双方都没有杀意,便成了对峙之态。 “是凌雪阁的人。”一见他手中武器,便有人低声道。 “可是乌大人?我们是浩气盟之人。”佟老最先回话,凌雪阁是上方直属,应当也是为护送一事,果然车帘动了动,露出个中年男人。 “诸位义士,不要耽搁,还是趁没人发觉,快快走吧。” 几人点头称是,顾清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薛北望为什么这么好心,将一切都体贴地打点好,简直像一个浩气盟的暗桩。 而那名年轻人却没有放行的意思,而是拔出链刀,指向他们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 “鬼鬼祟祟,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