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偶像绑架事件（一）
“话说——” 松田阵平用手指松了松衣领，身上的警校制服连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的死紧。本来就勒着脖子喘不过气，还要和其他三个人一起挤在封闭车厢的后座上，感到真实的呼吸困难。 “话说，我们最近被召见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其他三人也感同身受，自从小野家事件以来，各种破事就乱七八糟的没断过，搞得人身心俱疲。 但这次毕竟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事，再抱怨又显得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一时间几人都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反倒是前面驾驶座的人回头接了话。 这位金村克一警部补仿佛成了他们的专属司机一般，才认识三天已经给他们开了两次车了。 “在入职前就有曝光机会是好事啊，你们是不喜欢拍照吗？”他语气还挺真诚的，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啊，这位警部补……】萩原研二尴尬的笑了两声。 【九个月之后就是正式警部的人了，这么“憨厚”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拍照的问题，金村前辈”降谷零接了话：“您应该是知道大概情况的吧，小野君自杀的事情。” “我们最开始是被严肃要求隐瞒下来，不得对外透露的——”他在后排的中间，坐直了身体，刚好能看见驾驶座人的侧脸。 金村克一听到后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见此他抿了一下嘴角接着说：“但现在短短几天，却风向一转竟然要求我们去就这件事做采访——”他停顿了一下，引来金村视线的倾斜：“风向转变得这么快，让我们几个学生很惶恐啊。” 后排其他三人听他的话有些惊讶，但都默契的没有出声，把话语权交给了降谷零一人。 “金村前辈，今天不是您来给我们传的消息吗？” 他指的是早上，还没到每日起床时间的时候，金村就来一个个敲他们寝室的门，说上面通知要那天救人的警校生去参加一个采访，随后就带着几人从警校急匆匆地赶往远在另一个区的摄影场地。 “嗯，，您还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可以给我们透露一点啊，要不然我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把新人的瑟缩模样表演的十分生动，一旁的萩原和诸伏景光也配合着点点头。萩原研二甚至夸张的抱着肩膀抖了抖，引来旁边发小一个震惊中又掺着恶心的表情。 “哦对了，我忘了你们在封闭校区，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在他们说这段话的功夫，目的地已经到了，停车场就在眼前。 驾驶座上的男人大手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大概是充分接收到了他们发射的惊慌情绪，扭头冲他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可他随后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半点安抚作用了：“前两天，就是你们跟着出民事的第二天，又一个学校被曝光出现霸凌致死事件了。” ——————————————————— 等到终于站到摄影棚的入口前面，几人已经把事情从他嘴里原原本本的听完了。于是再也装不出夸张的神情，只剩下真切地震惊与烦闷。 名伦私立中学，一个相对私立联华来说不是那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在两天前也就是他们从私立联华回来的第二天，被曝光出了一起重大恶性事件：高一年级一名男生的遗体在体育馆用具室被发现，整个的被胶垫卷在里面头朝下放置着，死因是窒息而死。事情被曝光出来后，有三名同校学生承认了罪行，其中包括一名疑似“领头”的高三生和两名与受害者同班的高一学生。 报导一出，全国震惊。 在扭曲的文化以及长久萧条的社会环境的共同影响之下，日本社会从校园霸凌到职场霸凌屡见不鲜，但是真的直接致死并被曝光到明面上的校园霸凌这似乎是这些年来的头一遭，就像是撕掉了一条精神上的遮羞布，又像是点燃了早就深埋的导火索，事件在短短两天内迅速发酵，除了他们这些处于封闭环境的学生之外，已经发展到几乎人尽皆知。 “而且啊，那家曝光出来的媒体，昨天又补充了新料，说那学生其实是死在曝光的前一天的，而且尸体其实在当天晚上就被收拾体育馆的清洁工发现了。” 四人还陷在巨大的信息量里时，金村又补充道：“校方联合当地教育委员会把事情给瞒下来不说，甚至能买通警方拒绝死者家属的报案，直到第二天不知怎么被一个小媒体抓到了马脚，这才曝光出来。” “所以，这次叫我们来——”沉默了很久，降谷零才接了句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直觉告诉他得到的回复只会更让人烦心。 “挽回一下警察的形象呗，还能为什么，没几个月就选举了。” 金村克一百无聊赖的说完最后一句，就去找摄影棚的采访负责人了。 没有人跟着他的脚步，四人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几个月后他们就即将成为日本警察的一员，此刻难免听的背后发冷。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即使信念坚定的几人，也难免对日本警察这个职业的“光荣”滤镜碎了一半。 又想到了刚刚在车上，金村对于上面要求隐瞒自杀事件这件事毫不意外的样子。 摄影棚一旁的报亭，货架上堆满了从未见过的一家杂志，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印着几分钟前刚听到的惨烈事件。降谷零翻开一本，标题上“日本警察”四个字用了鲜红的颜色。 降谷零狠狠地闭了下眼，这种事情对于已经工作的警察来说已经屡见不鲜了，倒是他们，初出茅庐只有一腔热血的小子们，还有的是东西“要学”。 ——————————————————— “转学？” 陈今时把资料夹平铺在徐本园的办公桌上，露出里面被标记的乱七八糟的表格。 一道粗重的红色笔迹覆盖在其他五颜六色的痕迹上，圈出了【第四种权力】，这个展现着浓厚三无气息的媒体名字。 “明智的决定，只不过决心下得太晚了。”她把夹子递过去：“把这家的详细资料给我。” 徐本园把纸拿近，从乱七八糟的颜色里分辨着序号。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移动硬盘，调出了这家序号为76的私营媒体的简要资料。 徐本园给出的原始资料上共百余家媒体，他们的简要资料都被提前查出来存在移动硬盘单独的文件夹里，等待着陈今时的调用。 “第四种权力，是八个月之前正式创建的，由大学生社团演化而来的一家小型私营媒体。根据这家媒体的创办人曾在他们的个人网站上发表的内容来看，运营纪念似乎是来源于西方新闻事业起步时期出现的一种思想。” 为了确定自己的杂识储备没有出错，他开搜索引擎考证了一番：“没错，原话是让新闻媒体摆脱媒体的控制，成为独立于立法、司法、行政以外的第四种权力，他们主打的观点是使自身成为真正的民众的声音。” 尽管这家媒体已经没有再续费虚拟服务器，域名也被注销了，但徐本园还是把他们曾经发表过的内容挖了出来：“似乎尝试过在一些学校和社区发售杂志和报纸，不过只运营了不到两个月就没有音讯了，原因暂时还不清楚。” “不清楚？除了没钱还会有其他原因吗。” 在行动之前，陈今时也会独立做一些调查，并不完全依靠徐本园的技术。这个媒体的组成人员是青屯师范大学的学生，与其说这是一家媒体公司还不如说是升级版的一个学生社团。而公司和社团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学生可以用爱发电，但公司员工是要吃饭的。 资本的趋利性，决定了媒体不可能完全摆脱与利益集团的束缚和制约。他们或也许可以在一些无关自身的地方给媒体一些自由，但在设计自身利益的问题上绝不会允许媒体独立其外。 这家媒体先将目光瞄准了自己的母校以及周边地区，在刚脱离校园还没站稳脚跟时就急着去揭露自己母校的所谓“阴暗面”。 他们或许自觉脱离了学校的束缚，于是迫不及待地施展“社会人”的权利。可惜精神还没从学生身份转变过来，没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一层更恐怖的约束——钱的约束。 人活着要有血，但人活着也要有钱，而广告收入就是媒体的血液。 比如一家经常刊登大量电脑广告的报纸，一般不会发表不利于微软、英特尔等大公司的新闻。 这家把目标放在校园的媒体，一上来就把校园以及周围的商户店家得罪大半，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无论你打算走“亲民”、“亲权”还是“亲钱”路线，这都并不明智。学生或许会因你的直言而拥护你，但学生可不会为你投广告钱。 【在资本主义国家不给资本家面子，想当圣人的愚蠢下场就是这样】 “大概就是经济原因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媒体没有注销，估计是因为它从来也没有像一家真的公司一样运营过吧。”旁边的打字机发出‘咔咔——’的启动声，徐本园把还温热的纸递过来：“邮箱和其他联系方式，应该都是个人的，都还可以联系到，需要联系吗？” “嗯，最晚明天早上，一定要通上话”陈今时在手机上编辑的内容也刚好结束，按确认键发送出去，桌子上徐本园的手机随之亮了屏幕：“让陈雨原手下那个日本老头，那个白川去说，就照着这个说，谈好了再联系我。” “好的。” 徐本园还没有看完内容，但嘴上已经习惯性的应了下来：“我明白了，让白川以个人名义资助他们，那具体需要他们改什么？名字和组成人员之类的——” “什么都不要改” 陈今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她指节敲打了一下手里新出炉的资料页：“不是说了吗？白川得是一个很欣赏他们年轻人作风的有钱老头，没有目的就是想资助他们的理想。他们不是想做人民的喉舌揭露社会黑暗面吗——” 陈今时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呵，马上就有一件危害人民的大事要发生了，黑暗的很，让他们放手去做吧。” －－－－－－－－－－－－－－－－－－－－－－－－－－－－－－－－－－－－－－－－ 看见那身私立联华的显眼制服时，萩原研二心脏“突——”的一跳，但他马上就从对方瘦小的身形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等那边金村克一和工作人员交流完，他们才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并不是今天的主角，只是个以防万一的备选项。所以要等人家那边的拍摄结束才能蹭他们的场地拍一段采访。 他们几个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事实上这只是个面积不大的临时摄影棚，它绝大部分都被阴影笼罩，只有正中央的一片儿地——被大灯环绕着的，当下爆红的高中生偶像少女寻优娜所处的地方，亮得刺眼。 他们来的时间虽然才早上八点钟，但是寻优娜的拍摄已经进行到尾声了，以他们能听到的短暂部分来看，应该是一个呼吁抵制校园暴力的宣传片的一部分。 或许是因为题材的原因，女生看起来没有在舞台上那样的元气，表情有些说不清楚的平淡，或者说冷淡才更贴切。一旁的导演也有同感，明确提出了要她的表情更有活力些，语气也要更认真一些。 他们其实并没有清晰地看见过寻优娜的长相，只是曾经近距离听过她的声音，但总之脑补出的感觉和她本人的气质并不太相符。 女生显然素质不错，五句长句近三百字，完整的一遍顺下来没有丝毫的卡壳，在调整了语气和表情后很快的结束了拍摄任务。 “黑米过来——” 那边工作人员都凑在摄像机和电脑前面看拍摄效果，她或许是对自己的表现很有信心，并没有跟着凑上去，旁边助理一样的女人已经在收拾她们的东西了。 如果她这边结束了就该轮到自己一行人上去了。 四人毕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也临场紧张起来，有些慌乱的整理着衣服和头发。 就在这时候，本来全程和他们没有任何接触的女生，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所处的阴影处，一边做着唤人过去的手势，一边说了句什么。但由于音量和距离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听清。 虽然没听清声音，但是在灯光下她的的手势十分明显，就是唤人的意思。几人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不是叫你们” 正在犹豫时，金村拍了拍萩原的肩膀：“她在叫什么黑米啥的，应该是——哦，是宠物啊。”他指着几人身后，一个穿着制服的员工正抱着一只一身浑身黑色长毛的大猫朝寻优娜跑去。 “金村前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萩原研二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个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您听力可真好，我们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要是刚才真跑过去了也太丢人了，是不是，zero——”诸伏景光有些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怼了怼旁边的降谷零，可幼驯染并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尴尬表情。 降谷零眼睛半眯起来，紧紧盯着那个场地中间发光点下唯一的黑色生物。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和眼力，此刻正被这位当红偶像抱在怀里的黑猫，就是小野自杀当天从舞台后台跳出的那一只，并且依照小野和寻优娜的同校关系可以推出，它很大可能就也是小叶平泽的那一只。 记忆穿梭回几天前，少年房间里的海报；舞台后台跳出的黑猫；小野花由口中的赠礼；以及现在站在光源下的少女，几个场面好像被穿成了一串，脑中光影交错，一种好像揭开了什么又好像忽视了什么的混乱感压在胸口。 注视着少女已经离去的背影，他心脏狂跳起来。 －－－－－－－－－－－－－－－－－－－－－－－－－－－－－－－－－－－－－－－ 几人开始正式采访的时间大概在八点四十五，而拍摄结束离开大门的时间刚好停在九点整。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又在场地里站着等了四十五分钟，最后这正事十五分钟就解决了。 虽然听金村的话他们也猜到了这次采访估计会比较敷衍，但是也没想到能敷衍道这种程度。 原本几人打了腹稿，想要简洁清晰地说明那天自杀事件的全经过，谁知道人家压根没兴趣，连事件主角的名字都没问，更无所谓他自杀的原因了。反倒是让他们着重介绍了自己的在校表现，让他们重点描述警校的素质教育和思想教育是多么成熟，对他们救人这一行为产生了怎样的正面引导。 采访很轻松，但站在门口等车的几人却身心俱疲。 “zero？没事吧，你从刚才开始就状态不太对。”诸伏景光一直关注着好友的状态，他有些担心，但一直等到录制结束才有空询问他。 “我我我！我看见了，某人一直盯着人家高中生偶像，口水都快下来了——” 萩原眼睛很尖，他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眼睛和降谷零的眼睛之间比划着，表示自己一直在盯着他。 “什么啊——”诸伏景光哭笑不得，凭他对好友这么多年的了解，对方压根不会对比他们小五岁的高中生感兴趣。 谁知刚想为降谷零的声誉辩解一下，却发现人家压根没有出声反驳。 诸伏景光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唉？等等，zero你不会真的——”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把降谷零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正好看见一旁的幼驯染露出了诡异的眼神，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几人刚才聊的话题...... “什么鬼啊？！！我是在看那只猫啊，你们几个！！”明明是在考虑正事，却一时不查就被扣上“名誉之罪”，降谷零语气都有些气急败坏。 “某人的侦探病又发病了呗。” 他刚想向朋友们解释自己刚才的一些判断，可还没开口就被松田堵了回去。 松田在采访的时候，话比心里有事儿的降谷零还要少，现在却又一说一长串。 “你是不是想说，那猫可能就是小野平泽那小子的那一只，又根据小野太太的说法，这只猫可能就是寻优娜送给他的，那么小野平泽和寻优娜是什么关系，这只猫又是怎么回到她手上的，对吧？” 他说的很对，但降谷零没有回话，因为很明显松田还没说完。 “所以呢，接下来你想干嘛？为了你这个不知道算不算阴谋论的推理，再去找警察？再去找小野平泽？还是再去私立联华找寻优娜？” 松田阵平露出死鱼眼，语气平静得像一团死灰： “你累不累啊，都折腾几天了，就让这件事彻底结束吧，别再发展什么新剧情了好吗” “额——” 萩原研二和好友站在了同一立场：“确实，折腾太多天了，今天看见那身制服的时候我都一哆嗦，还好不是陈今时。” 他大概是几人里唯一一个相信了陈今时那天要找校长的话，并真心实意的觉得她会搞出什么幺蛾子的人了。昨天听到广播里私立联华校长的话，别人都是震惊，可能就他感觉到的是害怕吧—— 在没有什么实际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几个普通警校生还是别再掺和下去了，他真的不想再早起被叫到办公室问话，也不想再见到私立联华的任何人了，尤其是陈今时—— －－－－－－－－－－－－－－－－－－－－－－－－－－－－－－－－－－－－－－－－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几人齐刷刷地聚集在警校训导室门口…… 门是半开着的，从萩原研二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里面，看见站在一群警察旁边的，穿着红黑色制服的，陈今时的侧影。 他们明明没有出声，但陈今时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下一秒，在金村打开门后，两人的目光直直的对上—— “他们就是昨天在摄影棚接触过寻优娜的几个学生了。” 金村克一开门把他们迎进来，然后对屋里的其他人介绍着，在其他人点了头之后，才转头对他们几个小声说： “昨天晚上，寻优娜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