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活着的萩
“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 萩原研二闭上眼睛，自愿地把灵魂的主导权交给了艾，他唯一的请求就是让艾代替他陪着松田阵平走下去。 艾看着眼前这个闭上了眼睛，即使已经在消失的边缘，却依旧璀璨闪亮的灵魂。 在他死后，他的朋友会一直为他悲伤，他的亲人会为他而流泪，他的同事会为他悼念。 艾在之前发现过有个金发深肤色的青年和黑发蓝眼青年曾偷偷摸摸地避开人群过来，他们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都很哀伤。 我死后会有人怀念我吗？艾想。 想必不会吧。 他脱离了他父亲的掌控，他的父亲巴不得他去死，他是幻族灭亡之罪显现，所有幻族人，不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会恨着他。 就连他的母亲，想必也是怨恨着他吧。 他代表着充满利用与算计的爱，背叛与家国破灭的哀。所以她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死在了刚出生的他的身边。 他和这个闪亮的灵魂不同，他本就不应该存在。 也许，这才是他这次千分之一奇迹的意义所在吧。 奇迹，应该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去剥夺他人生命的存在。 “嗯？”萩原研二闭了半天眼睛，发现没有任何变化，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就看着艾一脸深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需要我做什么吗？”他试探着问。 “你会用魔法吗？”艾问道。 “诶？” 艾用了几个小时来教萩原研二学习一些基本的魔法。 “其实也不算太难。”对机械比较感兴趣的萩原研二觉得这些魔法符号也挺有意思的。 “我的天赋是忽视，虽然过了30天后，世界线不会再特意盯着你了，但是如果太过张扬导致外来者的身份被发现的话，还是会被驱逐出去。”艾说。 “嗯嗯。”萩原研二没想到死前还能学习到魔法，真是神奇的经历。 “最基本的魔法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通过记忆练习一下应该也能明白个大概。” “嗯嗯，诶，记忆？”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运用好忽视能力，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曾经死过，也别被人发现你的特殊能力。”艾说。 “什么……意思？” “要没有时间了。”艾最后望一眼天空的夕阳。 他在一瞬间闪过了他所有经历过的事情，最后想起的，却是那个幻族老人说过的话。 活着的人会带着死去人的那部分活下去。 “可能负担会有点重，抱歉了。”他看着萩原研二，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他把萩原研二一脸疑惑的灵魂塞进自己的身体，忍受着意识被外来灵魂挤压的痛苦，让身体配合着萩原研二的灵魂变成相应的形状。 幻族人因为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所以他们的身体可以完美匹配任何灵魂，让灵魂重新变成意识回到身体里。 他们完美的复活容器。 而唯一的代价，就是幻族人本身的生命。 这是所有幻族人共同守护的秘密。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艾仿佛看到了他母亲的身影。 那个只存在于别人描述之中的女人，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萩原研二把车开到家楼下，想到家里还有个轮回者，不由得感觉有些头疼。 小阵平可真会挑时间啊，这30天可是所有人都很敏感的日子啊。 想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萩原研二抱着头，一顿哀叹。 最初被复活之后，他是有一些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身体一下子变沉重了许多，再也不能随意地漂浮到各个地方，行动也迟缓了不少，感觉手指都不像过去那么灵巧了。 最糟糕的是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庞大又杂乱的记忆，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点一点地梳理着这段沉重的人生。 轮回空间，轮回者，游幻星，幻族……萩原研二整理了一天一夜才明白个大概。 世界真大啊，萩原研二扶额感慨，他没想到在他所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这么多的世界。 以及轮回者真的是太可怕了，回想起记忆里那些轮回者所造成的残忍而血腥的杀戮，萩原研二感觉他的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发抖，似乎这具身体在本能地害怕轮回者。 他从小到大除了家里破产之外几乎没受到过什么挫折，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虽然半道被炸死让他感觉很对不起小阵平，但也算完满的人生了。 而被那些被轮回者祸害的幻族人，还有这个身体的主人，艾…… 想到艾，萩原研二不由得叹息一声。 “还真是有点沉重呢。” 自己的生命得救了，可另一个生命却因为他而死，甚至因为是外来者，连灵魂也直接被世界线给消灭了。 之后他按照艾所说的，利用忽视能力，把所有知道他死亡这件事的人都施加了一遍，又暗中把和那件案子有关的案宗都销毁了。 这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别人眼前，谁有疑问就再加一个忽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萩原研二还活着这个事实了。 事情进展得比萩原研二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在这种低魔世界，忽视能力简直是一种降维打击，既不引起别人注意，又非常好用。 唯一没有令萩原研二想到的是，松田阵平竟然成为了最大的阻碍。 他始终忘不了萩原研二已经死了这件事。 每次看到他好像都很惊讶激动的样子，弄得萩原研二不得不经常在松田阵平面前刷存在感，恨不得吃住都混在一块，好证明他还活着。 到最后，忽视的力量层层叠叠施加在松田阵平身上，他终于遗忘了这件事情，只是在梦中不断地提醒他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萩的死。 所以你倒是忘记啊！萩原研二气冲冲地拍了几下松田阵平的脑袋，拍得那头小卷毛直颤。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昏迷中的松田被拍得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紧皱的眉头却松开，神情变得平和起来。 结果现在还被卷入那两个轮回者之中了，萩原研二又叹了口气。 在最开始看到佐月时，他还真的是吓了一跳。 那种气质，那种看待世界的感觉，错不了，一定是轮回者！ 轮回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萩原研二的心里升起恐惧，他的身份不会被发现了吧。 继承了艾的一切的他，自然也继承了艾的因果，他始终记得，艾的父亲是不会放过艾的。 这个轮回者不会是来追杀他的吧？！ 他恍惚地被松田阵平拉到座位上，听着松田阵平和那个轮回者的对话。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不能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小阵平的身上！ 他热情地和轮回者谈论着，利用忽视能力在轮回者地手背上施加了一个简易的定位符号。 这样，就不怕哪天这个轮回者突然跑到他的家里或者小阵平的家里把他们莫名其妙地给刀掉了。 回去的路上，萩原研二越想越不放心。 正面打他肯定是打不过了，他那三脚猫的半吊子的魔法欺负欺负外行人还行，对付轮回者纯属送菜，也就忽视天赋还能看点。 那要不然，下药？ 魔法药物什么的…… 萩原研二决定苦练做菜。 然后把松田阵平创得半死。 然后就……那个男人找上了他。 萩原研二每每想起，依然会恐惧地颤抖。 和佐月这种打打闹闹，时常忘了他轮回者身份，只感觉他是个比看上去年纪还小的未成年不同，那个男人冷漠强势地找上了他，第一下就叫破了他的身份：“艾。” 他把他当做了“艾。” 萩原研二不敢反驳，顺势承认了自己就是艾。 那个男人用松田阵平和他全家人的性命，威胁他潜伏在佐月身边。 “你也不希望哪天你一醒来，就看到他们的人头整整齐齐地摆在你的面前吧。” 萩原研二颤抖着疯狂摇头。 “那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男人冷酷地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萩原研二甚至不敢多抬头看他一眼，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后，他才浑身汗水地跪坐在地上。 他连对轮回者的恐惧都继承了下来。 他带着松田阵平去新宿区找佐月，和他一起过万圣节，和阵平开玩笑要3p，在阵平有危险时，又慌乱地抓住这最后一份稻草。 “爱，超爱！”他看着眼前的未成年轮回者笑眯眯地说。 只要阵平能活下来，只要家人的生命无忧，反正轮回者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提供点情报也没什么吧。 但是佐月是不一样的，他和所有轮回者都不一样。 他救了景光，用如此复杂又坎坷的方式。 因为萩原研二算半个外来者，同时又有忽视的力量加身，他是知道诸伏景光死了又被佐月用欺骗世界线的方式救活了。 这种方式非常麻烦，比他的复活要麻烦多了，他的那点忽视能力，在世界线的压迫之下撑不了半分钟，但是佐月要撑一个月，甚至是以最严重的那种压迫。 他只能用不断地发短信的方式来关心着佐月，他知道佐月虽然回不了，但是一定能看见。 但是他没想到佐月会来找他。 还是以那种虚弱的状态。 轮回者，竟然发烧了！？ 他的身体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萩原研二急急忙忙把佐月抱到屋里，帮他退烧。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这么说有点禽兽，但是处在发烧状态，红着脸，褪去属于轮回者危险性的小佐月还真是可爱啊。 戳一下。 连看他困惑的小眼神都很可爱…… 萩原研二在心中捧起脸，身边冒起粉红色的心心。 轮回者也不都是那么可怕嘛，嘿嘿嘿。 ——直到他忐忑地把加了特制安眠药的苹果派递给了佐月。 苹果派很甜，特别甜，可是佐月还是吃完了，他实在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良心，撤走了它。 在佐月穿着小猫睡衣，在他身边看着他不说话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可怕的压力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把自己抱作一团，脸色煞白，害怕地浑身发抖。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柔软的温柔的，不带任何伤害的，就像白云轻轻擦过了他。让沉浸在轮回者阴影里的萩原研二心里一颤，眼眸微转，旁边就是佐月笑盈盈的双眼。 “困了，睡觉。” 萩原研二茫然无措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和恐惧不一样心跳快溢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