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火种计划

    绿色或者蓝色的液体总是让艾思悦想起冰冷的概念,伴随着粘稠与紧密的印象。但这是带来生的。

    平北组织的基地里摆满了这玩意,培养液,润滑油以及配套设施堆在大厅里,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鄢若水和艾思悦在其中穿行,鄢若水在前,她向艾思悦抱怨最近中心军围绕“睡美人”计划进行的一系列改革,以及因此造成的平北军的损伤,为此,勤务官购入了大量维修设施——面前这些。艾思悦照旧微笑应对,“非常符合中心区的计划,”他评价,“原始人类也是一种资源。”

    在鄢若水说出更多话之前他们到了会议室门口,不同于大厅的随意与杂乱、刻意空置出门前的区域并在门上贴上黑色金属牌“会议室”。中枢芯片早就记录了会议室内的布局:黑色金属长桌与毫无舒适性的金属椅,三面可修改光屏,对着长桌竖直方向的那面记录最关键数据,女人总是站在那里,她把头发高竖起显得简洁而干练。

    鄢若水推门造成的声响近乎于无,但女人还是转过身来,她的眼神扫过两人,“镇西还没到,”她说,然后又转回去专注地看着屏幕,不再说话。

    熟悉沙以文处事方式的两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是之后再说,在大事前沙以文总是这样。两人默契地在主位两侧坐下,然后浏览光屏上内容。

    左面的光屏显示出中心区“睡美人”计划及相关条目,大多是文字和图片,只有一段“赛莉娅”通过监控设备获取到的视频:仿生人队伍中夹着瘦弱的一个畏缩地站着。在这一片段后“赛莉娅”插入了另外一段视频:反抗军内智能翼部分之一的瞄准系统启动,分析目标区域内人类改造程度,检测到人类存在自动切入三定律设置,系统强制锁定,智脑被迫取消瞄准。【改造程度在50%以下,分析为人类。】最后赛莉娅插入了目前仿生人的禁令标准以及级别区分,不可更改的三定律铁则下还有“JHWH”为首的第一准则。

    右面的光屏显示德尔塔区的污染情况,厄普西隆区重污染有向内加深的趋势;近年伽玛区外层防护重建频繁,德尔塔区偷渡现象增加,伽玛区巡逻队增员;部分伽玛区与德尔塔区征兵条件与指标,巡逻区域划分。赛莉娅用区别于报告的绿字标注【人均改造度达到63.42%,据此推出新生儿的天生改造指标将达到42.28%,德尔塔区必须为此负责】。

    在沙以文面前的光屏则将左面的视频片段截取放大,对于瘦弱人体进行分析,在人均身高达到175cm、仿生人标准身高为180cm的今天很难想象到有成年男性体的身高不足170cm,他外貌基因未经过优化趋于平凡,在空气经过优化的伽玛区建筑内呼吸仍不正常地急促,肺部供血不足导致鼻尖发红。中枢很容易得出结论此人改造程度不足,判断为人类,但赛莉娅却用大段的标红观测数据分析,证明其“纯人类”的身份。视频在古人类急促呼吸并且弯腰减轻负荷的四秒内无声循环。

    艾思悦的中枢分析不出那么多,仿生人中枢不能跟中心智脑级别比较,视频再循环也就只能分析到一定程度。他将赛莉娅的分析录入记忆,试图搞明白这同今天会议主题的关系,看来近期反抗军行动受挫就是因为Ⅰ类人的新武器(人类)。改造程度50%往下的人类已经是稀有品,在第一研究所也少见——想到这里艾思悦看了看对面的鄢若水,她看起来对光屏上的内容十分头疼,颇有些苦恼地咬着嘴唇——准确来说还“活着”的只有鄢若水。

    三定律限制范围之外的角色,这不就有一个。艾思悦想,有些恶意地猜测赛莉娅的命令会不会是找到几个改造程度在50%内的角色进行暗杀人类计划:如果祂已经绕开了三定律的话。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内闪了闪,然后被三定律压下去,中枢惩戒性地释放了疼痛的情绪。在承受了中枢不知为何释放的痛感之后,过了几秒他的听觉与视觉才恢复过来,但表面上如常。

    “......这年头居然还有纯人类啊。”鄢若水小声地惊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种族。

    “在科学基因优化近千年之后,说是另外一个种族也没错。”温柔的女声适时响起,“午安,平北的诸位,希望突发会议没有给你们带来困扰。”

    “客套话就没必要说了,”沙以文一向直接,“你的智能翼对上有人类存在的防卫支队讨不了好吧?”

    “实际上,损失多半是因为僵持下的物资不足。”赛莉娅的语速依旧平稳,“镇西带领的补给队伍当时被切断在了德尔塔区。”

    “改造人也对纯人类没办法啊,”清朗的男声道,“上次好几个兄弟的中枢都没带回来,知道袭击人类之后中枢直接自毁了。”赛莉娅在主屏幕右边侧加上了三条音频:此时发言者“渭武”。

    在艾思悦的记忆里,作为与智能翼和平北齐名的镇西,在组建之时就是因“维护仿生人权益”出名。也有笑话说,在镇西医疗室内,维修液储备量是绷带加药物的十倍,医疗招聘特招机械维修师。

    相对于以融入作战、偏向于刺客风格的平北与隐藏于幕后依靠数据攻坚的智能翼,镇西的仿生人支队更偏向正面作战,也是损伤最惨重的一批,在中枢完好的前提下常做出俱焚式打法。

    “听起来像阿尔法的猎犬放出了携带病毒的远古生物,谁碰谁死。”发言者:“邪王”。

    “所以这次正面作战行不通,”赛莉娅道,“这次得麻烦你了,修罗。”

    “叫名字就好,”沙以文刚在首位上坐下,“向伽玛?还是厄普西隆?”

    “目的地是厄普西隆,但是在此之前得在德尔塔内环区搜索下,”赛莉娅把男人的照片投映在中间,男人看上去中等身材,黑色皮肤,靛青的头发在脑后扎起,脖子以下裹着紧实的风衣,无法分析大致改造程度,意识到有拍摄装置把未改造的右手冲着镜头嚣张比“Y”。他的嘴角上扬组成笑容,看着很怪,艾思悦分析不出这个笑容。

    “看着不像好人,好阴险。”鄢若水评价,艾思悦默默把评价录入数据库。

    “他确实不是个好人,”赛莉娅顿了顿,“‘钟鸣’,最近在厄普西隆内环区小有名气的jian商,跟阿尔法区有点关系,号称出钱就能拿到任何东西。”

    “从他手上拿到Χ?ο?,然后再往厄普西隆区,详细地址到时候我会发给你们。”

    “不计代价?”沙以文问。

    “如果不能顺利达成交易的话,不计任何方式。”赛莉娅说。

    “镇西这次就做做后勤,不让伽玛的猎狗来厄普西隆乱标记咯。”发言者:“渭武”。

    “在找到Χ?ο?之后,进入第一研究所在厄普西隆的实验点,寻找一个人。”赛莉娅并未理会“渭武”的打岔。“详细地点到时候发送。”

    赛莉娅把屏幕清空,只剩发言者显示功能,艾思悦注意到鄢若水把头低下,盯着沙以文的发尾,发尾比主人活泼,小幅度摇晃着。

    “此次计划名为‘火种’,找到祂,带回祂。”赛莉娅在屏幕上显示人员分配。

    “如果祂反抗呢?”艾思悦饶有兴致地问。

    “那就杀了祂。”

    艾思悦第二个离开,走出会议室时把门带上,他们要知道的已经足够。

    鄢若水这才抱怨她除了知道要寻找两个人外一无所知,艾思悦替她看着脚下,防止情绪稍显激动的她踩到补给品上——否则就会在《青鸟与损坏品之间不可不说的十八件事》上再加一笔。

    “......所以说我完全没听懂,赛莉娅说话好深奥,不喜欢跟祂打交道。”鄢若水说完,才注意到艾思悦没有应和,“你在听吗?小艾?”

    “没必要知道太多。”艾思悦说,中枢提醒已接近宿舍区,“比起这个,在出任务前我们好好休息一晚如何?”

    他微微低头,把脸贴近鄢若水,维持微笑。“不知道会离开几天,还是先补充好指标比较好吧?”

    鄢若水的脸唰得红了。

    “这次计划也太模糊了,好歹给张照片。”发言者:“渭武”。

    “不,祂很好识别。”赛莉娅没有过多解释,“对于执行者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老魏和麻允两个都去挑人,我这边可是只剩我了。”渭武说,“我和修罗“坐镇”,也不能知道吗?”

    被提及代号,沙以文才开口:“风险过大。”在艾思悦与鄢若水离开后,沙以文就站在了左侧光屏前,沉默地看着。

    视频中的人类仍旧重复弯腰动作,沙以文几乎以为她听到了对方死前的呼吸声。只是错觉。

    “三定律的情况下,知道的越少越好,没经过实验的前提下谁知道哪一步算‘伤害’呢?”赛莉娅轻描淡写道。祂把三面光屏清空,而最主侧的光屏界面,将军与将军相对。

    “你总是隐瞒很多东西。”沙以文冷道,“在你计算内不需要说,或者说,‘不说’更方便发挥我们作为棋子的功能,你觉得这样的胜利会更好吗?”

    “往好了想,至少没安排你那边那个改造没过百分之五十的小姑娘去刺杀人类。”渭武,不,宁光逢打着哈哈,“你算过这种可能性吧。”

    “只派遣两名人员的最高级机密。”沙以文盯着光屏,她的瞳孔缩小,看着更接近于兽的眼睛。“说清楚。”

    “......睡美人计划,或者说苏醒计划。”赛莉娅说,“从第一研究所所员的芯片里提取出来的,同造神计划并列的第二任务。”

    “苏醒?”/“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