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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在旦夕的圆号首席。半年多不见,女孩瘦成了皮包骨,露出衣服的黝黑皮肤上布满暗红疮口。对于一出生就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来说,能活到十二岁已经非常侥幸。林衍在看到米娅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大雨来临前夕的傍晚,米娅硬撑着站在光线昏暗的平房里,用口音浓重的法语说:“Evan,你终于来啦!”艾滋病晚期病人的濒死时刻,林衍陪伴过很多次。人世悲惨触目惊心,硬把洁身自好的林衍逼成了半个艾滋病专家。林衍努力掩去眼底的悲伤,对米娅说:“我带了新曲子来。”米娅虚弱地说:“太好了,可是我……不能参加排练了。”她全身溃烂症状严重,若在发达国度,是需要被深度隔离的患者。“没关系。”林衍说,“我带你单独练习。”每一个即将死去、无法参加排练的孩子,林衍都会尽量进行一对一指导,而今天的这场雨,就是他和米娅之间最后一堂课的见证者。排练厅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暂且存活。林衍被冰冷雨水淋得浑身湿透,披上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进去继续给米娅讲课。米娅面前的谱架上放着的第一圆号分谱,看到林衍进来立刻指着谱子说:“我想试试这一段。”林衍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一段描绘的是溪水。”“我没见过溪水。”米娅咳嗽了一声,“没问题吗?”“没问题。”林衍在米娅对面坐好,“来吧。”米娅慢慢拿起圆号,心爱的乐器对此时的她来说重若千斤,但她向林衍坚定表达过,自己不需要帮助。这位小演奏员的吹奏气息已涣散,嘴唇震动无法到位,但音乐的情感并未被抹去,音色依旧是米娅擅长的细致温柔,像极了丛林里潺潺流淌的地底溪水。可惜孤独的圆号声,只勉力维持了十小节。女孩儿喘着气,颤抖着把圆号递给林衍说:“Evan,帮我拿着它好吗?”林衍稳稳接过来:“好听吗?”“真好听。”米娅小声说,“作曲家是你的朋友吗?”“曾经是。”林衍苦笑道,“但是现在……不是了。”米娅惊讶地看着林衍,灰蒙蒙的眼里闪过属于少女的兴致勃勃。就像一道生命之光。无能为力的林衍捕捉到了,霎那间很想说些什么,好抓住那道即将熄灭的生命之光。他犹豫半晌,开口道:“米娅,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好啊!”米娅眼睛一亮,“我在听,Evan。”林衍:“是关于这位作曲家的。米娅:“嗯。”林衍平静地对女孩说:“我爱他。”“啊!”米娅吃惊地叫了一声,“这位作曲家吗?”林衍:“是的。”米娅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现在不是朋友了?”“我做了一件错事。”林衍低声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我。”“我知道。”米娅马上说,“去道歉呀!”林衍难过地看着米娅:“他不会原谅我的。”米娅眨眨眼,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Evan。”林衍:“好。”米娅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爱你呀,Evan。”林衍轻轻地笑了:“嗯,我知道。”米娅:“如果我做错事了,你会原谅我吗?”林衍怜惜地说:“当然会。”“那就是了。”米娅点点头,尽量让自己坐直,“他也会原谅你的。”林衍愣住了。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正在用自己宛若终曲的微薄力量安慰一道陷入痛苦的灵魂。林衍注视着米娅的眼睛,一颗心怔忡跳动起来。两名全副武装的医生就在此刻推门而入。约定的时间已到,米娅将被带去隔离区做最后一轮身体检查,然后在那儿度过短暂生命的尾声。林衍退开到安全距离,静静看着医生们为米娅套上病患服。女孩温顺地由人摆布,穿好衣服后被搀扶着站了起来。两名医生扶着米娅朝外走去,一名志愿者过来为米娅撑伞,林衍默默跟在后面。大雨未歇,地面污水横流,排练厅外站满了人。除了米娅,所有人都在淋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米娅缓缓走到车前,回过头,隔着雨帘对林衍说了句什么。雨声滂沱,无情盖过了女孩微弱的声音,林衍却立刻就看懂了。那是米娅对自己的无声鼓励。“他会原谅你的”,是非洲圆号公主米娅,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对林衍说的最后一句话。__________________注:献给米娅,本章BGM是莫扎特的(Mozart:RequieminDMinor)。是英年早逝的莫扎特的最后一部作品,还没写完莫天才就去世了,享年35岁。歌单里放了切利比达克指挥慕尼黑爱乐的现场录音版本。第50章林衍在非洲待了一个多月,每日和当地居民同吃同住,尽心尽力带着乐团排练、给小演员们做专业指导,算是稍微弥补了些许孩子们长达半年多的教育缺失。进入十一月,连日的暴雨终于冲垮了比豆腐渣工程还渣的排练厅,乐团排练暂停,米娅回归天国,林衍这一趟非洲行程即将结束。离开的前一天,难得天气晴好没有下雨,林衍最后一次去往附近有网络的居民区查收邮件。全球几乎所有手机运营商在C国东部地区都没有信号,林衍的电话虽然打不通,倒也并非完全处于失联状态。他每隔几天就会开车出去检查邮件,顺便幼稚地整理逃亡之路上出现的障碍。譬如说,他在三周前以“这是我和康的私事,请你们不要插手”为由,彻底打消了安德鲁和丹尼斯的好奇心。又譬如说,他直接屏蔽了穆康的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为情所苦的林指摇身一变,成了只埋头鸵鸟。林衍今天只处理了一封来自LEEFOUNDATION的邮件,基金会敲定了普鲁斯特管乐团于M市的首场演出,时间定在十天后。林衍用当地的固定电话同工作人员沟通好行程,又表示这一次自己直接过去,不用基金会安排交通。万事俱备,只待出发。林衍回到贫民窟的临时住所,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开始思考“如何面对穆康”这一复杂艰深的问题。众所周知的“EvanLin从不出错”这一评价,并不全是无脑吹捧。指挥家林衍日日严于律己、谨慎克制,三十年来活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