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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院,林儿的东西都已搬空,陆坤早已预料到。前世他违抗了皇后的旨意,没有来到东宫,当时鲁庆十分惋惜,为弥补他,不久后特地送来林儿与他作伴,那段时间,林儿对他无微不至,照顾周全,陆坤以为她对自己有意,心想不能辜负了她这么多年的情意,就在舅舅的见证下,和她结为对食。但往后几年,林儿并不开心。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就加倍对她好,甚至挖空心思讨好她,后来想想,其实那时候他也十分不自在,心里不快乐。他付出这么多,她仍是不展颜,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陌生人的淡漠。他为此不解。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直至有天,撞见她跟鲁庆私会,她整日对他冷若冰霜,近乎仇人,却靠在鲁庆怀里时,眉眼哀婉,唇角含笑,她平生最明艳的一刻不过如此。那一刻,陆坤总算明白了她想要什么。奇怪的是,他心里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觉得解脱。后来,他把她送到鲁庆身边,这事被宫里头的好事者知道,背地里笑骂他龟公,头顶带绿。连他自己都不信,跟林儿结为对食,起初或许真想有个热炕暖他心窝子,后来心渐渐冷了,反而觉得二人间的关系是种累赘,他有责任,不可弃,便也就这样过去。现在这样,反而他觉得解脱。这一世,醒的那一刻,就决定不再重结孽缘,她喜欢富贵,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他怀着一颗平常心看着她投入鲁庆的怀抱。林儿在他院里落了什么东西,特地回来取,正巧就和他遇上,陆坤并不觉得什么,反倒是林儿羞于见他,匆匆离开。陆坤叫住她,“等等。”林儿讶然回首,眼中似乎还带着别样的情绪,陆坤只当没看见,从怀里取出两枚香囊,一旧一新,递到她手心里,“它不该留在我这里,现在才是物归原主。”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林儿目光闪动,樱桃似的小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陆坤又淡淡道:“我想,往后若是没必要,我们不必再见面。”林儿低脸,双手紧捏香囊。随即,一颗颗的水珠子打湿了香囊。鲁庆搬出去的第一夜,锦玄难眠,翻来覆去,索性不勉强自己入睡,趁宫人不备,悄悄溜去神通殿。藤椅上还落着那副卷起的画轴,角落里堆着碎瓷,一切跟上回离时没变。锦玄翻进了柜子里,一个人闷在里面,随后有人屈起长指轻敲了下柜门,“殿下?”声音温温的,也轻轻的,听起来不觉得刺耳突兀。“你怎来了?”锦玄问。陆坤微笑,“奴婢看见殿下来这里了,不放心,所以跟着来看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锦玄的声音传出来,柔柔的,但也闷闷的,却没有一丝火气。她不是爱发火的人,对谁都一样。陆坤听了她的话,顺而摸索到她在哪个位子,便弯腰蹲下身,双膝跪在柜门前,柔声道:“殿下将门开开可好,奴婢想陪着殿下。”他不会说些讨喜婉转的话,只将心里话说出来。眼下他便感觉到锦玄的孤独和失落,想着她不愿意一个人熬着,这才将他带过来。她既然给他这份信任,他也不想辜负。“殿下?”这次陆坤没有再敲门,只是略俯身朝门缝里问了一声。顷刻,柜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视线一下子涌入昏暗的柜间,锦玄抱着双膝看他,眉眼不动,乌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他,鼻尖却有些发红,“你进来吧。”陆坤柔声道:“谢殿下。”锦玄看到他温和轻柔的笑容,不觉心头为之一静,身子扭了扭,主动在旁边给他腾了块空地。陆坤在她身侧坐下,接着关上柜门。光线一下子被隔绝,柜中逼仄而昏暗,鼻端隐隐窜着股霉味,陆坤问道:“现在可好了?”锦玄摇摇头,“不好。见到庆儿抱着其他女子,起初我心里并不觉得什么,可到了这里,回想刚才这一幕,我觉得我有点儿不是滋味。”她扭头看着身边的陆坤,“伤心是什么样的?”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只知道快乐喜悦的滋味,何曾尝过少年愁。陆坤想了想,说道:“大概就是殿下现在这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不至于落泪。”锦玄接着问,“那什么样子才会流眼泪。”陆坤轻声道:“很伤心时。”“你有过吗?”陆坤轻应了一声,“嗯。”锦玄偎入他的怀里。陆坤温柔抚着她的乌发,“奴婢自小没父亲,都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奴婢六岁那年的一个冬天,母亲患了风寒,去镇上找大夫要花一下午的时间,为了省钱就没去看,后来病得越来越重,奴婢很伤心,但觉得只是风寒而已,母亲总会好的,也不是特别伤心。”昏暗的视线中,他五官模糊,但依旧温和得很,语调缓缓的,没有刻意的沉重,但是字里行间的悲哀是能传染人的,锦玄之前都一言不发,这时抬头看向陆坤,“后来呢?”“没过多久,母亲病情加重,家里没有了粮食,她就把剩下的粮食和铜板给了奴婢,让奴婢去镇上抓药,奴婢来回花了一个晚上,记得当时时卯时回来的,将药包放在母亲床前,摸了摸她的枕头和被子,都凉掉了。”陆坤垂下眼皮,“那时就是奴婢最伤心的时候。”用温和的语调对锦玄道:“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殿下同情,而是想用自己的事例告诉殿下,一切都会过去。”锦玄现在这个年纪没经历过大悲大喜,似懂非懂,但不想陆坤失望,点了点头,落在陆坤眼里,样子有一份奇特的乖巧,很想伸手抚去脸上的凉意。但这样是不尊敬的,于是他没有这样做。倒是锦玄忽然问道:“当时你流眼泪了吗?”眼泪会沾湿衣裳,冬夜里难熬,陆坤缓缓摇头,“现在不难受了。”他弯起唇角,仿佛在微笑,仿佛是在追忆,“奴婢快记不得她的脸,但一辈子都会记得她的好,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欣慰的事呢。”其实庆儿对她来说,不也是这样么?从前有过很快乐的日子,这就足够了,锦玄道:“过一段时间,我也不会太伤心了。”陆坤刮了刮她的鼻尖,“殿下不再哭鼻子就好。”锦玄眸光一转,俏脸微红,“我没有。”陆坤微笑看在眼里,并未揭穿。他推开门先走出去,站在光线充盈的柜门外,朝抱膝而坐的锦玄伸出了手,“让奴婢扶您起身。”锦玄望着外面的他,立在古雅清幽的背景下,含笑盈盈,恍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