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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要受罪,问句话而已,哪里错了他淡淡答“你倒是心急,就这么急着渡了劫,好前尘尽忘”我低头小声道“是的,烦请你快些告诉我。”执案使冷笑一声,雪色长袖一拂,手里便拿着面青铜圆盘,圆盘上刻古怪兽头的狰狞浮雕,边缘画有一圈咒文。他正色道“这是观生镜,你现在是守镜仙官,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事毕,便是渡了劫。”我心立即活了过来,急忙追问“什么事”“取你一滴血替镜开光,守着这面镜子,看着镜中人,朱笔沾墨将他一生所做所为记录在册,直到他死。判官会据你所记,论功过,定来世。”我心又沉下来所以我还要带着令我痛入骨髓的记忆再熬百年“这要多久。”“地府不见日月,所以并无年岁,人世百年,恰如一瞬,你挨得住的。”这倒是奇闻,我伸手去接过。他转身离去,我进门,听到他声音空远地传过来“差点忘了告诉你,你若因为个人恩怨添油加醋,胡乱编写,还是要入炼火池。”我并不介怀,我虽然死得惨,但却是一生与人为善,并不会无端给人使绊。我在窗前竹榻上舒舒服服躺下,可见那地狱唯一一束光亮突破滚滚乌云撒向东方巍峨的殿宇的穹顶。我拿出观生镜,咬破手指,殷红的血滴在青铜兽头上,兽头缓缓陷下去。圆盘中央凹凸的浮雕渐渐平整成镜。我看到了他。他依旧是一身版式新颖,设计剪裁一流的笔挺西服、衬衫雪白,乌发分毫不乱,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光线明灭中更显深刻英俊。在灯火璀璨的酒会里,在衣香鬓影中,恰到好处地浅笑,给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业界名流,大家闺秀或点头示意或轻言细语。看来我死了,他活得更加顺心。真是讽刺,我陪他风风雨雨十五年,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一个正脸都不留给我。看着他春风得意,左右逢源,我真想把手伸进镜子里,扯着他衣领,对他吼“你看看我,我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于心何忍!”☆、第2章我手指死死抠着青铜镜沿,本以为人死后就不会再痛,没想到仍是心如刀绞。我终于明白执案使说那句“你若因为个人恩怨添油加醋,胡乱编写,还是要入炼火池。”并非多此一举,我是真想在册子里多添几笔,让他用下一世的苦难来偿欠我的债。但倘若我做了,便是飞蛾补火。我在炼火池里烈焰焚身,千年万年得不到救赎,他却轮回百年又春风得意,怎么算都是我亏了。我虽不指望度过升仙劫后就能逍遥快活,但总比同归于尽式的报复划算。我看着他穿过人群,在光线柔和的角落里的布艺沙发上坐下了,脸上面具式的浅笑立刻收了,脸色阴郁深沉、眼睛没有焦距。他一手端着高脚杯轻晃,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玻璃桌面上的一盆蝴蝶兰。他弹拨花瓣的手指修长白皙,无名指还戴着那枚铂金戒指。当我还活着时,我一度以为他手上的戒指的寓意是和我执手此生、相扶到老,后来才醒悟,精明果断如他,哪里会有这些感性又虚无的想法,他戴戒指只为既能在旧友面前维持念旧痴情的老好人形象,又能为他赶走那些胆小怕事的花花蝴蝶,毕竟跟他缠一块儿的除我之外都是些胆识过人、能力和相貌都一流的青年才俊。我就像是他的袖扣,刚买的时候爱不释手,戴久了,腻了、过时了,当扔就扔。“老四,缩那干嘛呢?”霍玄还是风风火火地,几步跨过来,一掌大力扇在裴桢后脑勺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着都疼。裴桢手里端着的高脚杯被冲击得一倾,红酒撒了一身。他不紧不慢地脱掉黑色的西装外套,掸了掸胸口沾湿的白衬衫,继续靠着沙发背摆出一副非诚勿扰的样子。“cao!又祸害了您嘞。”霍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开始胡吹海侃。他们大学寝室四兄弟都是身高腿长型、走出去一排十分养眼,家庭背景、兴趣爱好出奇地相似,四个人不愿意依附家里,志同道合一起创业,我和他成天黏在一起后,自然而然也加入了。租来的五十平米单间,用层板一隔,外面是工作区,里面供我们五个大老爷们儿吃饭睡觉侃大山。我们每天起早贪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耗不尽的青春热血,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起初只成立了个房产咨询工作室,一点点汇聚人脉、积累资金、置备固定资产,用六年时间发展成为小规模的房地产企业“池西”。十五年,恍惚一瞬,看着“池西”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我曾觉着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是绝对值得,我付出的心血是得到他们肯定的,没想到就仅仅是“我觉得”。“池西”现在已经是地产界的巨头,西南的纳税大户,企业的方案审批、竣工验收等等,政府通通一路绿灯。我一直曾经以为“池西”是属于”我们”的,但最终事实证明“池西”是属于“他们”的。就像将军能封侯拜将,但陪他四处征战厮杀,同样受过伤、留过血的战马,却只能老死槽枥。我明白得太晚了,我永远不可能和他们四个平等地站在一起,分享战果,我只配成为他们使得顺手的工具。如果不喝孟婆汤,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时候我已经认命了,我发现无论他心里还是眼里都容不下我,而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们却莫名其妙地反感疏远我。裴桢和我渐行渐远已成定局,我无力挽回,但失去他们三个好兄弟,真舍不得,毕竟一起过了那么久混穿袜子、抢食泡面、骑着小电驴发传单的日子。我一直坚信,男人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或置气,有不痛快干一架就解决了。我无数次地尝试和他们沟通,对我有意见,说出来,我改。每一次,他们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厌恶和鄙夷,根本不屑和我化干戈为玉帛。我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独自蜷在墙角,舔舐血淋淋的伤口。我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嘛,他们迟早会发现,都是误会,我还是那个以心换心、坦坦荡荡的何兆。没料到,事与愿违,我到死都没有得到他们的原谅。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也许错在我不自量力吧,觉得他们个个光芒万丈,就忍不住腆着脸往上靠,面目可憎,所以不得善终。那天例会上,裴桢照旧西装挺阔,镶钻的银制领带夹闪闪发光。背后投影仪幕布上”池西“的logo还是我设计的,五片海棠花瓣旋转生光。裴桢手里钢笔轻轻敲着实木会议桌,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