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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对他进行了一番鞭挞开始。时家这种大家族,早在一战那会儿就旅居国外做生意,一代代下去开枝散叶,到如今,有很多同辈的孩子,免不了暗潮汹涌。偏巧老大老二还都是完全不肯吃亏的好胜人物,时绎舟热衷于到处投资,当时是这家赛车俱乐部的大股东,偏巧他又跟大哥不对付,而全家上下都知道,时湛阳只关心两个人,一是那位娇小又能打的邱十里,二就是那个长了副混血面孔的小弟。邱十里固然碰不到,也不好招惹,于是,出于某种趣味,不得志的老二表面上欣然接受时湛阳的嘱托,让时郁枫到自己的车队训练,实际上则是,费尽心思找机会做他的刻薄老板。他以嘲笑这位弟弟为乐,完全不像个兄长,对着十几岁的小孩,他质问他怎么拼不过赛场上那些老油条,问他是不是过来吃闲饭的,问他做那些弱智数独有什么用,要他回校读书,还玩笑着说他长得真像他那个之前在巴西以拍色情写真为生的嫩模母亲。最初听到这些话,时郁枫往往显得十分无措,他沉默着,在时绎舟面前站得笔直,胸口剧烈起伏,大大地睁着眼睛,瞳仁中有冰川崩落。二哥就拍拍他脑袋,快活地大笑。而与此同时,老板的态度也会影响其他人的态度,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时郁枫在议论里好像真成了吃闲饭的,拿到什么成绩,也会被说成靠家里关系上位。时郁枫至今都觉得很丢人,可他必须承认,自己曾被压得喘不过气,躲在地下室嚎啕大哭。可再后来,他倒像是心如止水了,面对恶言相向,只是厌烦皱眉,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时绎舟则越发觉得无趣,他喜欢看见小弟痛苦,好像能够从中看到另一张痛苦的脸,他盼着时郁枫哪天受不了,跑去找时湛阳撒娇吐苦水,盼着时湛阳带着那个收养的跟班来找自己,面露凶光,气急败坏。可这一切都没发生。时郁枫一声不吭,面露鄙夷,独来独往。于是他二哥就做得越发夸张。只要来到俱乐部,只要看到时郁枫,他就一定要当着所有人面让他难堪一番。就比如,又说回摩纳哥那场比赛,时郁枫紧跟霍英的视线突然被挡住,他僵硬地坐在二哥的影子里,附近席上所有人都又一次听到了老板对他的不满。随后,看着二哥发泄过后扬长而去的背影,时郁枫没什么感觉,他知道这人斗不过大哥,是在窝窝囊囊地拿自己出气。再随后,看着霍英的火红色赛车遥遥领先,冲过终点线,而此刻周围座位早就空了,已经不再有人愿意和他讨论,时郁枫还是没什么感觉,只是默默鼓掌。在一片喧嚣中,黯淡得像片落叶。然而,当奏乐响起,属于霍英的中国国歌和属于车队的澳大利亚国歌流淌又停止,时郁枫莫名其妙就冒出很多串眼泪,混着汗液,把眼眶蛰得生疼。好比是个弱爆了的应考生,捏着垫底的试卷躲到厕所里狂哭,他落荒而逃。小动物闻味道似的,他没有多想,冲下场地,跑到印象中霍英被媒体包围的位置附近,找了个背阴的角落躲着。有开香槟的声音,车队在请客庆祝,人们在欢呼,时绎舟在哈哈地笑,时郁枫把脸埋在膝盖上,从腿缝瞪着地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听起来就像蚂蚁蚕食嫩草。他还没有学会用拳头泄愤,只是单纯地开始憎恨,或者说这恨一直都在。他恨时绎舟,恨对自己另眼相看的队友,恨背叛父亲抛弃自己的漂亮母亲,恨这拐来拐去的赛道,恨太阳。把一切恨过了,他开始恨平庸的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踩着草坪过来,时郁枫没抬头,他在一板一眼地琢磨,自己恨霍英吗?那个光芒四射,让自己产生“赛车能够使狗屁人生变好”的错觉的霍英?没想明白,却被人拍了拍肩膀,“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儿,”英语,陌生的声线和口音,“你还好吗?”那人又问。时郁枫在裤子上抹干净眼泪,终于转脸看了那人一眼。他正坐在自己身边,悠闲地靠着裁判台的铁皮底座。一样躲在这犄角旮旯,一样的队服,火红的头盔。“我们应该是同事,”那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队标,语气礼貌而和善,他把手里的瓶子递过来,橙汁还是冰的,“喝点这个。”时郁枫接过橙汁,略狐疑,看了几眼,又去看他的头盔。“我没拆封,”这位同事解释道,坐得离他近了点,“之前没有见过面,你还很年轻吧?”“十六,只能开卡丁车,”时郁枫吸了吸鼻子,拧开盖子喝得不怎么客气,但还是爱答不理的,迅速用中文说了下自己的名字:“时郁枫。”“啊?”那人像是有点脱线。“……时间的时,浓郁的郁,枫叶的枫,”时郁枫无奈道,“我的名字。”那人又愣了愣,听声音是笑了:“你还真会说中文?我就说像混血!”一说起母语他就嘴皮子很溜,伸出手道,“我二十四了,霍英,霍元甲的霍,大英雄的英。”时郁枫一下子就傻了眼。霍英见他不语,恍然大悟似的摘下头盔,理了理头发,“他们非让我隔着头盔喝酒,我又不是猴儿……这他妈有什么好庆祝的,”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未成年人面前爆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脸端正地看向时郁枫,再次伸出手来邀请,“没想到躲这边还能遇上小朋友,认识一下?”时郁枫非常僵硬,他勒令自己说点什么,可一时间失败了,只是用汗津津的手握住了朝自己打开的那只,像是握住了一条橄榄,那双手也有汗,纤直而有力。“你不回去喝酒了?”时郁枫终于挤出一句。“还是这边比较舒服,”霍英回头看了一眼,神神秘秘道,“不觉得老板是个傻逼吗?自我感觉特良好的那种,我不想跟他喝。”“我同意。”时郁枫笑了,终于不再打磕巴。看样子,霍英不知道他是时绎舟的弟弟?管他呢,这更好。他也探身往那方向看了看,香槟派对还在继续,酣甜的酒淋到赛车轮胎上,夕阳正在西下,天边逶迤熏暖霞光。而霍英,他刚才认真思考是否要恨的霍英,正背对那几抹艳色,冲他意气风发地笑。和照片里一样,和远远瞥见的也相同,窄下巴,狐狸眼,乌黑头发,利落轮廓,红得像要滴血的两片薄嘴唇。时郁枫这才发现它们有点起皮。风吹起来,是动荡的海风,而霍英美得隽永,他和某种飘着的东西重合了,一笔一刀,都凿进时郁枫的眼仁。“哎,对了,”时郁枫正忪然,听见霍英开口,忽觉这人脸色有点发红,心里一怔,才发觉自己还握着人家手不放,赶紧松开,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听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