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70. 玩弄

    黑色雾气像是无底沼泽一般沉默地四处弥漫。

    如此阴暗深夜，只有一面被电子屏幕占满的坚硬墙壁还在散发着无机质的冰蓝色光芒。

    监视、掌控所有人的动向、暗藏的神秘危险囊括了这间监控室的全部特质。

    四四方方的屏幕里播放着无数个灰白色界面，最中间的宽大屏幕却还保持着一份能被眼球接收的斑斓彩色。

    那是某个特定的休息室场景，因为室内开着灯源的缘故，隐藏监控能够将休息室的所有事物都清楚显形。

    被包裹在方框中央的是一位面色沉重的女人，她正站在门边踟蹰着，像是正在进行着来来回回的心理纠结。

    经历了许久的思想斗争，那只藏于袖中的手才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向了面前的门把。

    电脑屏幕释放的冰蓝光线范围十分有限，仅在光照与黑暗的交界边缘透出一缕明显的银色发丝，被冷光映衬着发出金属一般嚣张恣意的质感光泽。

    像是曾经经过某种烦躁的蹂躏行为，耳侧的银色发尾竟然有些凌乱翘起。

    当屏幕上的女人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时，面前一直处于平静状态的显示器蓦地发出刺耳的电子提示声音。

    “嘀嘀嘀——”

    被机械声音惊扰了睡眠的人影跟着动了一下，斜斜地抵着椅背顶端的脑袋顺势朝着屏幕方向抬了抬。

    原本紧闭的眼皮在暗中悄然睁开，明暗界限模糊的黑白光景瞬时分裂出一双湛蓝色的瞳眸。

    他懒散地扬起视线，像是倒映在透彻玻璃上一般，屏幕上显示的一切景物都被那双苏醒的深邃眼睛完全吸收。

    无论是女人颤抖的指尖，还是她因为畏惧而微微缩着肩膀的小动作。

    “……”

    被沉寂气氛掩埋许久的暗中忽地酝酿出了一声轻笑，笑音的微妙波澜穿透了寂静的空气，上扬的轻佻尾音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玩味。

    仿佛为了映衬着男人此时的傲慢态度，电子屏幕的浮动冷光像是流动丝绸般软软地抚弄着他的侧脸轮廓。

    他伸出一点舌尖缓慢地舔了一下唇瓣，将被冷气夺走湿度的干燥唇瓣舔得潮湿温润。

    类似不服管教的野猫舔舐毛发一般的舔舐动作，让他隐匿在口腔中的银色物质逐渐显现。

    冰冷舌钉映出半个冰蓝的圈状弧形，像是落入口中的一钩弯月，也像能一举割裂人类喉管的弯刀利刃。

    既然猎物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有什么理由……

    不接受呢？

    ******

    “吱呀——”

    王卿卿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廊昏沉沉的暖色光源立即从那点支离破碎的夹缝里xiele进来。

    贴着浅棕色雕花壁纸的走廊直通通地伸向了尾端，一眼望去皆是成排列开的休息室。

    所有房门都牢牢地紧闭着，没有人敢在危机四伏的深夜外出，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一丝人影。

    无论昼夜，船舱都会保持着恒温的25摄氏度，此刻萦绕在周身的温度却显得异常冰冷。

    冰凉湿意像是成年累积的阴暗藤蔓迅速爬上了王卿卿裸露在外的手背，凉意甚至透过面料狭窄缝隙刺向她的细小毛孔，让毫无准备的皮肤渗出一阵发麻的剧烈颤意。

    王卿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摸了摸颤抖的手臂，好歹是将手臂位置受刺激的鸡皮疙瘩安抚了下去。

    她打算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转过头的视线却无意瞥到了隔壁的房间。

    那正是傅医生的休息室。

    不知道此时此刻，傅医生是否已经入睡。

    她能否向他寻求帮助？

    当王卿卿的脑袋开始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立即将这个试图依赖他人的念头掐掉了。

    她没有办法完全信任傅医生。

    在被cao控者委派任务的重要阶段，寻找一个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傅医生，显然不是好选择。

    即使傅医生此刻就站在王卿卿的身边，她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陪自己一起前往底舱？

    在这种分秒必争的紧要时刻，她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这样想着，王卿卿就只好狠心地将视线从傅医生的房门前移开，转而朝着走廊的拐角方向走了过去。

    她记得，连接着整艘游轮的大型楼梯就设置在拐角通道的正中央位置。

    她只要顺着楼梯往下走，就可以到达底舱。

    “滋啦——”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省游轮上的储备电源，从两侧壁灯照射出来的光线很是不足。

    惨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灯芯像是年久失修的报废机器一般频繁断触。

    这样不稳定的环境因素渐渐加重了王卿卿内心深处被压抑着的恐惧，她的心脏在止不住地胡乱跳动，双脚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腿弯在隐隐地发酸打颤。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有人在背后默默偷窥着自己的可怕感觉。

    可惜王卿卿的无数次转身，都只能捕捉到一片没有改变过的安静景象，唯一变动的只有不断闪烁着的壁灯。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一下口水，试图用这般不起眼的动作为自己加油打气。

    可这般几乎被咽下去的恐惧心理，在经过走廊的转弯时刻又径直到了巅峰。

    “！”

    呈现在王卿卿眼前的主道路竟然没有一丝灯光。

    黑暗像是吞没一切的巨怪，蜷伏在暗中的所有事物都像是受了咒禁一般，模糊得仅像是一些光的斑点。

    不被光线普及的暗处形成了一道无法通过的铁网，完全阻挡了她的前行道路。

    王卿卿不由得驻足在原地，心里愈发的寒凉。

    在如此令人窒息的黑暗环境里，不远处由圆形与三角形组合的电梯指示灯却在一片黯淡雾霾中显得异常醒目。

    那就像是悲悯上帝在冥冥之中为世人做出的指示，暗示着正确的下一步选择。

    四通八达的主楼梯正好藏在远处无法视物的黑暗之中，往远一点的地方都变得灰蒙蒙的晕状轮廓，根本就看不到一点事物雏形。

    王卿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却只能快步走向距离自己更近的电梯。

    双脚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沉重得发闷，在无人走动的寂静深夜也显得十分清晰刺耳。

    她无法收敛自己的脚步声，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走路速度更快一些。

    所幸电梯正好停留在当前楼层，当王卿卿的指腹按下电梯门的开门键时，明亮的暖色光线立即像是扑面而来的暖阳金光一般笼罩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也让她七上八下的心跳迅速回稳。

    电梯里没有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走进即将被四面金属墙壁围绕起来的封闭器皿之中。

    她记得第一天登船时的楼层是在五楼，游轮底舱应该是五楼往下的楼层。

    她无法辨认梦境中底舱的具体楼层，如今只好先去最近的一层打探看看。

    “嘀——”

    电梯右侧成列按键上的“4”被王卿卿按亮，收到关门指令的电梯门开始缓缓地朝着里侧关闭。

    两侧闸门像是山间猛兽的尖锐犬齿一般慢慢闭合，中央被外界黑暗所侵蚀的笔直竖缝也在跟着变细。

    王卿卿盯着那道越来越细小的缝隙，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就连紧绷的后脑勺都有种被蚂蚁啃噬的细微痒感。

    她只好忽视着那份强烈的不自然感，逼迫着自己垂下视线不再去看可能会引起无数遐想空间的黑暗。

    可就在她垂下视线的那一瞬间，几乎合拢到最后一丝缝隙的电梯门忽地停下连贯的关闭动作。

    在突兀的暂停动作后，它竟然在朝着左右两侧缓缓敞开，门缝中间的黑色夹缝也变得越来越宽敞。

    就像是……

    有人在电梯外按下了开门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