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澹台烬,你太没用了。”黑影在前方飘着,口气讥嘲。 “不必激我。”澹台烬下意识回道,下一刻又反应过来,他死了么?不,不对,他吞了倾世之玉,那么叶夕雾呢? 浓雾之中黑影笑了一声,其中含着nongnong的嘲讽,“你还找她?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被又一次抛弃了么?” 潜意识中澹台烬不由后退半步,他不信,“你到底什么意思,叶夕雾究竟去哪儿了?” “你真可怜,她都抛弃你了,你还想着她。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感觉如何,这些都是谁造成的,你难道不想去找他们报仇吗?景国的王宫中遍地都是你的仇人,你被抛弃,被伤害,他们却毫发无损,纸醉金迷地活着。” 黑影蛊惑着他去报仇,澹台烬却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黯淡的目光有些散,“他们的确该死,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无能为力?你只是自始至终都在被动地承受一切罢了,二十多年来,你可曾问过自己内心的渴望?” 内心的渴望?澹台烬只感到一阵空茫,不由跟随着黑影的思路走。 “世间的苦难,他人的折辱不过都是他人在帮助你走向自己的命运,你为何不能做那景王,为何不能是你来主宰他们的命运,把他们踩在脚下?你难道没有想过景王之位本就是属于你的宝座,命运可从不会要你留在这破败的屋棱瓦缝之间,亦不会将你孤身遗留在黑暗之中,你的命运该在何处,你看不见它吗?” “与其痛苦地苟活着,何不奋力一跃,那些该千刀万剐的仇人和那至高的宝座,想想看,什么才是你该做与应得的?” 该做的与应得的?澹台烬回想起自己曾经放出过的宣言。 澹台明朗,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从今往后,你将再无一日安眠。 告诉澹台明朗,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他的。 只要他还活着,澹台明朗不会放过他,他亦是绝对不会放过对方。也只有当上景王,他才能有自保之力,不会像是樊笼之鸟,亦不会像是丧家之犬,才能像是一个站起来活着的人。 …… 数天后,踏上去往荒渊路上的叶夕雾与妖狐,妖狐说自己叫翩然,让叶夕雾不要再叫自己狐狸了,否则她就要生气了,入夜之后她们二人随便找了间客栈住进去,明天天亮后再行出发。 又感觉到了左眼传来的一阵刺痛,叶夕雾不禁用手指按揉了一下那只眼睛。日常看东西时偶尔有些模糊,还好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她也松了口气。 “你眼睛怎么了?”翩然发现了她的异样,走了过来。 叶夕雾低下眼睛眨了眨,这才看向她,“没事,就是进了点东西,方才已经弄出来了。” “方才我远远便见到了你与人调情,翩然,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至于听不听,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她摊了摊手。 翩然只觉得无趣,“是不是又是你那套雷劫大道理啊?” “你知道就好,为了一点修为吸食凡人精气而走上魔修之路,最后死在雷劫下,你自己觉得合算吗?” “只能说你想多了,我还想多逍遥几百年呢,何必去做那些事。我只是觉得那些男人不禁逗的模样,很有趣罢了。”翩然卷了卷自己的一片衣袖玩,说到最后还笑了一下。 “有趣?”叶夕雾呵呵,她斜眼看了翩然一眼,“你也是这么想我二弟的吧?” 闻言翩然却没继续表现出轻浮的神色,转过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叶夕雾念及叶清宇那日为翩然挡下攻击的一幕,还是打算为叶清宇说几句话,“我看他对你却不只如此。游戏人间虽然潇洒,可若别人当了真,或是自己当了真可怎么办?感情这种事通常都是身不由己的啊。” 蓦然翩然转过脸来,目光中竟含着一丝认真,“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是情丝?” “这个我知道,万物生灵皆有情丝,情丝便是每一个生灵的情感温床。” 万物生来皆有情丝,就她所知,唯有他一人,生来便没有情丝。叶夕雾陷入默然。而幸好翩然早已起身,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否则一阵纠缠是免不了了。 翩然背过身,只听得她有些怅然道,“没错,有了情丝才能爱人,可我的情丝丢了。没有了情丝,我也没办法再爱上别人。” 听得这话叶夕雾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你的情丝是怎么丢的?” 然而别人想知道,翩然偏不想说,“我为何要告诉你?” “不说便不说了吧。”叶夕雾也没那么多兴趣了解。她对荒渊的兴趣更大,“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达荒渊?” “想来去荒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本是一只九尾妖狐,为了出荒渊自断两尾,毁去了千年道行,妖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你一个凡人呢?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你为何非去不可?”翩然倒是对她去荒渊的原由感兴趣。 叶夕雾一笑,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端详片刻,看着里面的茶水浮浮沉沉,淡然的声音中蕴含着无人可知的决心。 “我自有因由,这件事也只能我来做,纵是再艰难,亦是非去不可的。” “本想看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劝你两句,可看你如此死心眼儿,真是。”翩然摇了摇头,也是难以理解还有人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 …… 长月无眠,群星黯淡,天边的灰色烟雾徐徐遮盖过来,渐渐地,华美的景王宫笼罩在一片朦胧夜色之中,五步之外的景物轮廓都让人看不真切。 此时景王宫之下的地宫之中,灯火通明。澹台明朗将佩剑卸下,放在一众牌位面前,最正中的牌位便是上任景国的王后,澹台明朗的生身母亲。 澹台明朗状若癫狂,自顾自地对着牌位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他自以为隐忍多年,终于熬出了头。 “母后,你为了父母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我却不愿如此,还有那些笑过我,辱过我的人,我将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母后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儿子如今成了大景的王,举国之内无人再能伤我分毫,人人都敬我,畏我。” 尚在自鸣得意之中,澹台明朗却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潜伏在黑暗之中,只等着一个人的一声令下,他便会一败涂地,所骄傲的一切于一夕之间顷刻崩塌,由此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于暗处蛰伏的毒蛇终于露出了毒牙,澹台明朗不觉自己已经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群鼠包围,它们将灯台烛火打翻,地宫之中瞬息之间便陷入了一片火海。他拿起佩剑将攀爬至身上的黑鼠击落,却有更多的黑鼠落在身上,只能疲于应对。 “来人,来人,救驾!”澹台明朗的怒吼声从地宫之中传出,然而此时地宫之外早已被屠戮一空,没有人能够救他。 曳地长袍的后摆徐徐拂过一地血色,一道暗银色身影如同存在地宫之内已久的鬼魅,火光照在身上也不能映亮他的面孔,只见他将一地残破的死尸视若无物,只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是你,是你使的妖术!”澹台明朗忽然见到了从阶梯之上悠然踱步而下的身影,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 看着阶梯之下大吼大叫的澹台明朗,澹台烬眼底的瞳孔一片幽冷之色,眼前的火海也不能映亮分毫,“是我,我告诉过你的。从那日起,你将再无安寝之日。” 火海之中,澹台明朗气血上头,不管不顾举剑欲冲上阶梯来杀澹台烬,而澹台烬只是抬起了手,黑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群鼠便将他彻底淹没。 “澹台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和那妖女挫骨扬灰。”整座地宫都是澹台明朗垂死挣扎之下喉中发出的的凄厉惨叫,如此强烈的怨恨让他至死都要化作九幽之下的恶鬼爬出来,啃噬尽人的血rou。 “澹台明朗,人死魂散,你还是安息吧。” 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澹台烬不受他所扰,只返身离去。 似乎全城孩子在一夕之间都传唱起了一首童谣,他们用童稚的声音唱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饮君之血,食君之rou。” 而这似乎这预示着什么,翌日从景王宫中流窜出了一群蛇鼠,然而他们对行人皆避,尽皆向着城门而去。 有人对此担忧不已,当众请卦师为全城百姓解惑。 卦师细细捻动桌面上的铜钱,“此乃暴虐之灾。国君不仁,不保四海,昏庸无道,惹得天怒,降下责罚。可君之祸,难免祸及百姓,呜呼哀哉。” “这天劫可有破解之道?” “此卦曰潜龙在渊,只待新君继位,便可救国之危难。” “可这澹台氏已无男丁,又有何人能继承大统啊。” “运数是不会骗人的,说不定这几日那天命之人便会出现了。” 果然如天命所言,这日城门大开,只见有一身着暗影色长袍的年轻王子携着部下归来,他身骑白马,面容深邃俊美,仿若天人之姿。 景京百姓夹道相迎。 “这就是咱们的新君啊。” “听说没有,今天早上有成千上万的蛇鼠从城门跑出去了,未伤一人。” “他当真有什么神通?” “你们还不知道吗?城里都传遍了,这位新君是最得先王宠爱的小儿子,还是夷月族公主之子,只是之前一直在盛国为质,以一身荣辱换我大景太平,为国居功至伟啊。” 接下来这几天景王宫之内紧急为新君登位做准备。一早宫女们便围绕在澹台烬身边,梳发编发,整理仪容,又为他换上尚衣局为新君继位赶制出来的玄色长袍,其上缀满珠玉,玎珰作响。衬得他更加威势更重。 诸事完毕,澹台烬一震大袖,自寝殿跨步而出。 新君继位,仪礼繁重。 “新君继位,入圣殿,沐听圣言,以承天授,万年遗址,先祖庇护,降下圣人,除暴虐,平灾乱。而今暴君已死,新君当立,昭昭天子,惠我无疆,勉勉我王,载锡之光。” 终于澹台烬踏上宫朝政殿长阶,拾级而上,于殿前巍然而立,接受众人朝拜。 景国,我还是回来了。 这段日子他吸食妖丹,竭力增强力量,才有了后来的蛇鼠出征,为了赢得民心又暗中吩咐人传唱歌谣,借卦师之口喻以天命神授,以至今日终于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