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山 上
*双性避雷 尖利的鹰啸响彻无人区上空,凌空盘旋的角雕巡视着赤土千里的地面,寻找移动的猎物。 戈壁滩面积很广,石砾与裸露的基岩构成最典型的风蚀地貌。叶修站在贫瘠的土壤上,仰头望着空中翱翔的角雕。 干旱恶劣的环境并不适宜他们的种群生存,同样也不适宜人类。极端天气下的沙暴与尘暴每一场都是灾害级别的,可悲的是荒漠化仍在加剧,大陆架上已经几乎看不到绿色了。 “叶修,埋完了。” 身后一道声音远远地将他唤回现实,叶修收回视线,转身向回走,遥遥冲那人喊道:“走吧,又要刮沙尘暴了,阳台上的花还没收呢。” “据最新消息,联盟六年前发射的‘魔术师’号探测器近日于类地行星1129β上发现新型地外能源。据悉,该能源将有望取代传统地球能源,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资源枯竭问题......” “叩叩”两下敲门声打断了广播。 “经理,人来了。” “……这小子最近在总部那边惹了事,才给跨区调下来的,消息一到我就联系您了。叶哥您放心,这回的绝对跟以前那些小杂种不一样……” 仓库的闸门缓缓打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孙哲平从梦中吵醒,那遭瘟的胖经理谄媚的声音随着几道脚步声一同传了进来。 蒙在笼子上的黑布被两个人揭开,刺眼的阳光蛰得他睁不开眼。 一道高瘦的身影逆光站在最前边,默不作声地审视他一道,然后问: “他干什么了?” 经理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拿拳头打死了中央的一个议员……” “那还挺有本事。”一句带着调侃的评价传出来。 经理立刻紧张起来,“我的叶哥啊,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 叶修并不太在意的模样,继续问:“基因样本是什么?” 经理擦着汗答复:“是远东豹。他之前在总部那边打黑拳的,从小就凶残,出了名的不要命,除了性格哪儿哪儿都好,肯定够您的标准,就是这个服从性吧……人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何况畜牲呢,您说是吧……” 叶修没搭这茬,“笼子打开,我进去看看。” “这不合适吧……再给您伤了。”经理犹豫起来。 “不会,打开。” 见叶修态度坚决,胖经理也无他法,只能抬抬手示意边上的手下照做。 锁芯被旋开时发出咔哒一声,孙哲平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那把沉重的铁锁被卸走了,铁笼外的年轻男人打开了笼门。 孙哲平的模样很狼狈,手脚被镣铐锁着,脸上还戴了防扑咬的口笼,身上除了血就是尘土。他靠在铁笼上,眼睛锐利得像兽,死死盯着叶修,叶修毫不怵他,走近后蹲了下来,和孙哲平平视。 “伤得严重吗?”叶修问。 “不严重,身上的那都不是他自己的血。”经理说。 “够本事。”叶修说着,亲自上手做了检查,他用刀片划开孙哲平身上血迹干涸的衣服,指腹一寸寸捏过他的手臂。 经理在外头看着,心情又忐忑起来,前几次叶修就是这么一通检查,查完后不满意的。 仓库里很安静,一时间无人做声,叶修从孙哲平身上收回手,并没表现出什么,向身后说:“钥匙。” 开门的小弟看了一眼经理,见那边点头,才走进笼子给叶修送上钥匙,叶修接过来,打开了孙哲平脸上的口笼。 “张嘴。” 孙哲平没动。 “我这里起码能给你一条生路,被怪物房放弃的兽人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听说黑市最近开始流行新的玩法了,你想去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孙哲平盯着他,眼中凶光毕露。 “你怎么选呢?”叶修轻声又问。 孙哲平咬着牙,缓缓张开了嘴。 柔软的指腹在下一刻摸上他的犬牙。 仿佛相看牲口。 叶修摸得很细致,低垂的眉目平静而专注,在一个瞬间突然和孙哲平对上眼,他慢慢撤回手,问: “有名字吗?” 孙哲平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他喉结动了动,仍盯着叶修,粗哑的嗓子像破了的风箱,艰涩地挤出三个字: “孙哲平。” 叶修买下了他。 第十区的环境较中央区更加糟糕,一路几乎看不到植被,车轮碾过板结的土路,扬起一地黄沙。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能让你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叶修坐在主驾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这一路,孙哲平有意无意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脸上烧出洞来。 “你是什么人?” 叶修未答。 “第一个问题我就不能知道?” “从那笔钱划走的那刻开始,我算是你新的主人。” 避重就轻,答非所问。孙哲平“嗤”了一声,讽道:“没劲。” “为什么要买我。”他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这次叶修回答的很利落:“我策划了一些挑战性比较高的事,需要一个强悍的助手协同执行。” 孙哲平口无遮拦:“你要造反吗?” 叶修觑了他一眼,孙哲平觉得那个眼神不太文明。 “放心,我是和平爱好者,过程中不会造成任何大规模暴力冲突,等事情结束了,你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什么意思,你会放我自由?”孙哲平敏锐捕捉到话里的关键。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叶修玩笑似的说。 孙哲平看着他,心绪沉沉,没再说话。 越野车拐过两个街角,平稳地停进车库,叶修熄火下车,领着孙哲平由侧门进了家。 自联盟政府取代帝国建立新的国家机器,宣告废土时代正式来临。磁场改变、极端天气、地壳运动,迟来的反噬在谴责人类积年累月里对地球施以的每一场恶行,仅仅半个世纪后,大陆架上的植被半数绝迹,沙暴成为人类最难应付的对手。 千疮百孔的土壤已经贫瘠到很难再孕育作物,哪怕是联盟最繁华的中央地区,也被灰败与阴霾笼罩着,孙哲平习惯了被风沙埋填,直到叶修的出现,却撬动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那扇门并没有什么不同,却推开了一场真假难辨的梦。 植物,花草,生机盎然的绿簇拥着阳光,冲击眼球的鲜活让孙哲平怔怔地站在原地。 茂盛的绿植挤满屋里近九成的空间,孙哲平不认识那些植物,只看出长势很好,叶子层层叠叠的,形状深浅都不一,陶土制的花盆被枝叶遮在下边,挤了一整屋,只留出一条供人行走的过道。 叶修走进去,将钥匙丢到靠墙的桌上。 “正好你醒着,我给你找了个搭档,来认识一下吧,这是孙哲平。” 孙哲平这才注意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还站了个人。 孙翔一只胳膊被绷带吊住,正用另一只健全的给花盆浇水。 他没立刻应声,而是看着孙哲平,那眼神孙哲平很熟悉,是兽类充满敌意和排斥的注视。 “我不需要帮手。”孙翔生硬地说。 “别闹脾气。”叶修驳斥了他的拒绝。 “现在局势不比之前了,时间不等人。” 新上台的冯宪君是左派改革家,主张人定胜天,预备以更激进的手段进行变革,带领人类走出末日阴霾。 “我手头还有要紧事,你先领他熟悉熟悉家里,二楼那间空卧室已经收拾出来了。”叶修说罢又特意强调一句,“不许打架。”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两个相看两厌的雄性在原地。 孙翔虽然不爽,却也压制着,没和孙哲平起什么冲突,只是说话比较不客气。 “这房子里除了地下室你都能进,一楼是库房和杂物间,厨房在门口那儿,浴室在二楼,脚底下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叶修的宝贝,平时走路注意点,别踢了碰了,花盆不能随意搬,有些花喜阴有些花喜阳,乱动就死了,还有阳台……” “为什么地下室不能进?”孙哲平鞭辟入里,问得简要。 “因为那是叶修的地盘。阳台上每天……” “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谋划毁灭世界。你哪儿有这么多问题?” 孙哲平乐了:“世界还用你们毁灭吗?都已经这样了。” 孙翔看他本就不爽,此刻更是窝火,丢下一句“你自己转吧”就气冲冲地走了,孙哲平看着他遭瘟的背影,抱起胳膊笑了一声。 安稳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左右不过十天后,孙翔的胳膊拆了绷带,彻底好了,叶修也终于给他俩派了事情做。 “炸发电机?”孙哲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原因是什么?” 叶修和孙翔一齐抬头看向他。 孙哲平:“……” 叶修没理会,用笔点着铺在桌面上的地图,继续说:“这座山海拔不高,他们钉桩的速度很快,必须要赶在下一批建筑材料运到之前把这三座风车炸毁。” 孙哲平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一个反动组织,没有人向他解释原因,叶修只是缜密地制定了计划,而孙翔,他怀疑孙翔也根本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是叶修一指挥,他就不要命地上了。 像条狗一样。 孙哲平很惜命,他可没有孙翔那么疯,爆炸的火光在身后升起的时候,孙哲平只觉得惊险,这可是政府的工事,暗地里与国家机器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叶修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好几个晚上辗转难眠,终于在一个备受煎熬的午夜,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孙哲平借着月光下楼,走到了那间明令他不可踏入的地下室门口。 黑洞洞的楼梯带给人未知的恐惧,孙哲平打开手电筒,一阶阶走了下去。 石阶并不太长,但地下室里很安静,诡秘的氛围拉长了人的感知,孙哲平连呼吸都放轻了,却压不住咚咚的心跳。他很快走到底,又推开一扇门,借着不太强的光亮勉强看清了这间屋的陈设。 并没有他想的那些恐怖东西,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地下室,木头打的桌子靠墙摆放,上面铺着叶修那天用过的地图,靠在墙边的立柜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孙哲平走近看,发现上边都标注了日期,时间跨度长达三百多年,最新的一个是半年前的,他不知不觉走到转角处,昏黄的光影照亮了另一面墙上的一角图纸,孙哲平抬起手电筒照过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慑住了。 一张足有一人高的地图贴在墙上,颜色很旧了,但保存非常好,纸面粗糙却没有折痕,古拙的线条勾勒出两座贯穿大陆的山脉,走势不同,但一死一生。 孙哲平并不懂得堪舆,那些东西离他太遥远了,可这些线条表达的信息像是带着魔力,轻易明了地传达出来,将人攫住。 “吱呀”一声门响将孙哲平惊醒,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叶修,正站在门口瞧他。 孙哲平心口咚咚直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也顾不上自己被抓包的处境,单刀直入地问道:“这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修摁下门口的开关,灯亮了,他走进来,不着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到桌前给孙哲平倒了杯水。 “压压惊。” 孙哲平惊疑不定地接在手里,听到叶修说:“我原本还觉得你不像猫科动物呢,没想到在这儿等我。” 他在说好奇害死猫,孙哲平听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 叶修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拿在手里,看向墙上的舆图,说:“这是龙脉。” “……什么?” “换个说法的话,这是你脚下这座大陆的气运。”叶修说。 “你也能感觉到吧,这当中断了一条。” 孙哲平缓缓点头,又问:“这有什么用?” “龙脉断了,土地的气数就尽了,说明末日真的来了。” “但现在还不是末日。”孙哲平反驳道。 “现在只是还不是人类的末日。” “……什么意思?” “从明天开始,你去替孙翔浇花吧。” 孙哲平没明白这两件事的关联,但也没提出异议。 “你到底为什么要炸那三座发电机?”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叶修搁下水杯,把桌面上用红色油墨笔圈画过的地图摊平,“这三个地方,是他们钉了桩要建风车的,你能看出问题在哪儿吗?” 孙哲平仔细盯着那三处,却仍不明就里,叶修用下巴点了点墙上的舆图,孙哲平扫了一眼,猛然惊觉:“他们把桩钉在了……” “没错。”叶修说:“钉在了龙脖子上。” “这条龙脉还有气,但是这几桩打下去,可就差不多了。” “为什么?是巧合吗?” “你会因为巧合抹了别人的脖子吗?”叶修声音不大,却砸得孙哲平两耳嗡嗡。 他仍不敢信这种阴谋,愣愣道:“可这是从上边领的工程……” “你从怪物房出来,却还是对人类心存幻想吗?” 叶修的脸在灯光下生出一点模糊性别的殊丽,说出的话却让孙哲平从头凉到脚。 “回去睡觉吧,这不是需要你费神的事。” 夜色沉凉,无风无月。 孙哲平加入这个家的第二个月,与孙翔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喂,你不觉得,咱俩好像他养的狗吗?” 孙哲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用袖子擦干刀刃,跟边上正拖尸体的孙翔说。 孙翔“哈”了一声,不爽地看向他:“你作践自己别带上我,我可不是,我是他的利刃。” “……” 孙哲平觉得他简直傻逼,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脖子上的金属牌闪了两下,孙哲平摁灭,冲里头喊:“麻利点,叶修催了。” “不用你说!” 孙哲平靠在墙上,眉头压得很低,他有点烦闷,捻了捻手指,突然想抽烟。 日子久了,他对叶修的了解愈来愈深,却仍从心底觉得这个人满身秘密,看不透彻。 他和孙翔今晚做掉了一个政府要员,叶修依旧没交代原因,他也疲于去问,这种日子过久了会让人变得麻木,孙哲平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像叶修驯养的狗,需要时喊出来派个任务,不需要时连一个眼神都不多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有个孙翔蹲在旁边找时机挑衅,烦极了。 他在这种躁郁的情绪里熬日子,怨气与日俱增,像被吹到临界点的气球,只差一口气就要爆开。 事情的导火索是他无意撞破的秘密。 或许早有端倪,只是孙哲平一叶障目,不曾深思。 那天孙翔一个人去出的任务,碰上硬茬让他见了血,骨子里沸腾的兽性居高不下,兴奋得上了头。 孙哲平是被他闹出来的动静吵醒的,床板撞到墙上发出“咚、咚”的扰人声响,把孙哲平的梦全撞碎了,他怒上心头,下床去找茬,结果刚走到孙翔的房门口就被里边的场景钉住了。 门没关严实,从那道缝隙能看到床,孙哲平看到孙翔光裸的脊背,以及被他分在腰侧的,伶仃的小腿。 是叶修的。 这当头喝棒般的冲击让孙哲平连呼吸都放缓了,他僵在那里,看着孙翔逞凶的背影。叶修被他压在身下摧折,破碎的呼吸交织了“咯吱、咯吱”的床响,孙翔用最野蛮的动作,逼他发出几声称得上可怜的喘息,那声音低低的,令孙哲平如梦初醒般反应回来,转身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震响,泵送的血液在身体里涌流,好像刚刚沸腾过,如今还居高不下地叫嚣。 孙哲平低头,发现自己硬了。 他耻于面对这份荒诞的欲望,时常边纾解边怨憎,却又抑不住地将那日门缝中的孙翔代替成自己,他活得矛盾,在日复一日的积怨里愈发扭曲。 叶修从杂物间里撞到他自渎。那地方不常有人去,孙翔从不踏足,叶修也只偶尔进去取点东西,从没想过推开门会有这样的一幕。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眼睛移开,视若无睹地走进来从孙哲平身旁路过。 又是这种无视。孙哲平危险地盯着叶修,眼神中是隐忍许久的兽性在翻涌,叶修拿完东西便要走,可旁边虎视眈眈的雄性却没放过他。 孙哲平将他抵在门板上,昂扬的欲望顶着叶修的小腹,他说:“孙翔可以的话,那我也行吧?” 孙哲平已经不记得那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混账,叶修的眼中并没有惊讶,似乎早猜到他会戳破这层窗户纸,也默许了他。 落灰的桌面铺上孙哲平的外衣,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亵渎了那双勾人的小腿,和他从前不知的,藏在衣裤下隐秘的稚xue。 叶修抓着他的衣袖,又发出那低低的、极色情的声响,孙哲平心跳如舂,胸口充斥着癫狂扭曲的快感,他掐紧掌下细腻柔软的腿rou,在挞伐的间隙里鬼迷心窍地低下身去,说:“传闻佛祖以身饲虎,割rou喂鹰,那你这算什么,以逼饲狗?” 他没注意到叶修的眼睛是怎么冷下去的,直到那个巴掌像兜头的冷水般浇到他脸上,叶修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锋利,冷淡地说: “下去。” 叶修离开的关门声很干脆,孙哲平僵立在原地,站了很久,空气里有细微的灰尘在飘荡,是冷的,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掌心的汗渍已经干涸了。这只手替叶修杀过人,也流连过叶修那截让他魂牵梦绕的腰,现在,他扬起这只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犯浑的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