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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羡就是一个人活了。婆婆姓唐,说是唐云羡的襁褓里有张写了云字的纸片,周围住着的流民都叫她阿云。有了名字不代表是个人,唐云羡六岁又是个灾年,没完没了的雨像天上漏下的惩罚,上风湖不再是风雅之地,满溢出的湖水和淤泥淌遍帝京低洼的城南,雨后放晴,褪去的水下发胀的尸体随处都是。唐云羡从前总是靠还有点怜悯之心的穷人施舍饱腹,但这次,这些人连自己都喂不饱,她饿了三天,在又一场雨里浑浑噩噩走到北城,想碰碰运气,填饱肚子。和南城相比,北城就像是仙境,夏季赏雨对住在这里的富庶之家与达官贵胄来说是美事,他们撑伞走在湿滑的官路上,三三两两笑声不断,两侧的街市商铺飘散着诱惑,唐云羡因为挨饿走起路来已经开始摇晃,她闻到奇异美妙的香气,本能得往前凑去寻找,却被卖包子的摊主推翻倒地。“滚!南城的小兔崽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老板怕她打扰食客,又补上一脚,唐云羡疼得慌忙往门口爬,可她没有力气太慢,挨了好几脚才滚回雨中。几双绣着金银暗纹的靴子突然闯入她眼中,有人把她提了起来。四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满眼戏谑和好奇,他们刚好是斗鸡走狗的年纪,被雨闷在城里出不去,变着花样想玩些新鲜有趣的。这些人都是富庶人家的孩子,没怎么见过唐云羡这样打扮的流民,于是起了逗弄之心。领头的穿着考究的钴蓝衣衫,他从店里买了个包子捏在手里,放在唐云羡鼻尖前晃,”小家伙,怎么样,想不想吃?“唐云羡头点得脖子都要断了,可她刚伸手去拿,包子就被蓝衣少年举到她怎么都够不到的地方。“你抢到了我就给你吃,怎么样?”唐云羡站了起来,她垫脚蹦跳起来,用最后的力气想从少年手里拿到包子,可少年笑嘻嘻的把包子扔给旁边的同伴,唐云羡追过去时,他已经又扔到了下一个人手中。他们在笑,唐云羡却听不到,她除了饿,别的感觉已经都没有了,尖锐的笑声刺不进她的耳朵自然也伤不了她的心,她乌黑的眼珠里泛着虚弱却病态的渴望,她盯着被传来传去的包子,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满世界都被这个包子散发的香味塞满了。包子传回到穿蓝衣的少年手中,他却没有接住,包子掉在地上,唐云羡扑过去就往嘴里抓。包子是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牙齿麻木的咬合,一口口连皮带馅儿吞进干瘪的肚腹。那几个年轻人并没有因为失手而扫兴,他们的注意力好像被别的吸引过去了,窸窣的议论里饱含着兴奋,唐云羡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时,她又被蓝衣少年拎着领子抓起来,“还想吃吗?”唐云羡点点头,她的肚子没有感觉,是饱是饿她都不知道了,但她还是想吃,好像整个身体变成积聚雨水的湖,她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咽下去。蓝衣少年向前一指,笑得肆无忌惮,“你照我说得做,我再给你买十个包子。”顺着他指的方向,唐云羡看见一个袅娜的女子背影,一团青雾似的融在雨里,举着鸽灰色的伞,漫步婷婷。“你去把她腰上的玉牌给我偷来,我就给你买包子。”蓝衣少年放开手,唐云羡等都不等就冲了出去。她朝着那好看的背影拼命的跑,追上时一步绕道女子身前,扯下那枚压裙的玉牌,头也不回的折返。唐云羡不知道自己还能跑那么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直冲到了那群少年的面前,把玉牌高高举起,眼神却往他们背后的食肆里盯。蓝衣少年一把夺过玉牌,再将唐云羡踹翻在地,踩住了她的手。“姑娘!姑娘!我抓住偷你东西的小贼啦!”他语调里都是兴奋的雀跃,唐云羡疼得咬紧牙,茫然顿挫了她的心,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子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女子蹲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唐云羡的头发。这是唐云羡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师父凌慕云,她从别人的脚下仰望凌慕云宛若明月静照的面庞,头却像被抚摸自己的手烫到,浑身战栗起来。蓝衣少年见美貌的女子只低头看着破烂一样的流民,悻悻的抬起脚。凌慕云扶起唐云羡,看了看她被踩出红印的手掌,“傻不傻?别人说什么你就听吗?”“我饿。如果你给我吃的,我也听你的话。”凌慕云姣美的容颜像凝固了,她低头一笑,又摸了摸唐云羡的头,“还是傻,我也不是好人呀。”她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像雨落进耳朵。“姑娘……”蓝衣少年见心思败露却还想搭讪,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凌慕云的手还软软抚在唐云羡的头顶,可转瞬之间她只听到阵阵哀叫,四个少年全都倒在地上滚动,满身泥水,每个人都捂住自己的右肋下面,人人面如金纸吐出一口口鲜红。路人吓得四散窜逃,凌慕云却没事人一样拎起唐云羡,把她带进了一旁的食肆。凌慕云点了一屉包子和一碗热粥,包子先上来她却不让唐云羡碰,等粥上了桌说道:“你饿了太久,先喝这个。”唐云羡仰脖把粥喝了个干净,烫得唇周发红,凌慕云叹了口气,把包子递给她,“哎,我又好心办坏事……你慢点吃。”唐云羡闷头开吃,头都不抬,甚至连禁军闯进食肆都无所察觉,直到这些穿着甲胄的人站在她和凌慕云的桌前,她才打着饱嗝落定目光。“是你胆敢在帝京街道肆意伤人?”带头的是个禁军的牙尉,冷言冷语甚是吓人,唐云羡偷偷去看凌慕云,却没想到刚才温温柔柔的jiejie疏懒一笑,眼眸的锐光却锋利无比,“是你敢这样和我讲话?”禁军被这看似漫不经心但毋庸置疑的气势镇住,惶惑中还是咬牙撑着禁军的派头,“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也敢这样和禁军说话?”“我看你才是口气大,你们校尉也不敢这么和我讲话。”凌慕云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三角,仔细看才能看出是个红玛瑙刻出的不像吊坠也不像挂饰的东西,可见了这个,方才气势汹汹的禁军牙尉脸色白如新雪,扑通跪在地上,“凌……凌大人……”“嗯。”凌慕云懒洋洋答应一声,“外面那四个人送回家就是了,死不了。”“是……”禁军牙尉声音都抖了起来,“末将有罪,万望凌大人饶恕……”“你在我眼前消失得快一点我便不追究了。”凌慕云说完朝唐云羡笑笑。唐云羡并不明白这个笑容的意思,事实上整件事她什么都不明白。禁军的人灰溜溜走了,老板都不敢靠近这张桌子,他们远远惊慌得望着,唐云羡忽然觉得周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