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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觉得冷,然而看着这乌黑而矮的云,看着窗外淹没在风雪中的亭台、瓦檐、瘦骨嶙峋的树,寒凉便如细风一般,浸透我浑身每一寸肌肤。-------------------------那年师父失踪,走之前什么都没留下。我的病情糟糕到极点,终日哭闹,发了疯一样在曜忝殿里跑,从空无一物的大厅,到干涸见底的玉华池,再到师父的卧寝,书房,悬台……我没能找到他。那时,我也不敢离开曜忝殿。万一师父回来,他找不到我,该有多担心?虽然他总说,男子汉应该多出去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遍六界山水风光。可我心中很明白,他不喜欢我到处乱跑,而是希望我陪在他身边。我在曜忝殿等了很久,南边的山头愈长愈高,渐渐高过了西边的山,过了许多年,山塌了,地平了,夜晚时分,极目可看见天墉城的灯火映亮穹天。再到后来,山地凹陷,四周积了水,起了湖,成了海。这里变成了一座孤岛,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出去,只有我,梓生,和师父留下的傀儡们。我终日坐在书房里,倚着窗棂,斜着脖颈,遥遥地看着远方的光景。城池耸峙在海的彼岸,时常有飞鸟掠过海面,巨大的水兽探个头,喷出一串蘑菇状的水柱。梓生给我沏茶,我不动,他喂我喝水,我仍不动,他敲我拍我,给我挠痒痒,一个法术让海面结成千里寒冰,又一个法术丢来山一般大的巨兽,把曜忝殿生生砸出个窟窿。我使个法术让一切重回原样,继续不动。有时梓生玩累了,坐到我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问我,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现在族城里都把你当神仙供着,有传说我们住这地方啊,叫蓬莱,蓬莱你听过没有?他对着我的耳朵嚷,师父叫你回家吃饭,师父叫你出去走走,师父回来啦!你快看那是谁!我仍不动。我已然是一尊雕塑。不哭,不笑,也不再说话。----------------------不知什么时候,梓生也不见了。这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掀一掀耷拉的眼皮,转一转僵直的脖颈,浑身的骨骼发出咔咔响声。我想,他终于走了。去过他自己的生活。海面划过觅食的鸥鸟,粼粼碧光托着洁白的羽翼,无拘无束飞向远方。不知多少日出日落,雪冻冰川,冰川化海。那一年,梓生又回来了。大约寂寞得太久,看见他回来,心底竟荡起波澜,连着一身木头似的肌rou都变得鲜活。我望着他从远方飞来,对他露出喜悦的笑,我说,你回来了。太久没有说话,生疏的言辞干涩嘶哑,他却听得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拖。“神族没有把魔界封死,虚空封印有罅隙。师父临终前去了上界,命魂去黄泉转世了,你跟我走,我们去找他。”-----------------------他拖着我来到凡间,带着我来到这个地方。他说,他需要回冥界一趟,去查师父这一世的下落,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我懵懂着,点头说,“好。”于是我留在了凡间,水乡外远郊的庄园。我在这里一住十年。庄园外布着幻阵,外人进不来,我却可以出去。十年间,我就出去过一次,踩过水乡的石板小路,杨花散漫,遍染风尘。rou铺的腥膻,酒楼的喧嚣,红粉巷子里扑鼻而来的胭脂气味。就那一趟,我就给吵得六根不净,再也不想出去。每年冬天初雪时,我都会在门外席地坐着,细细凝听每片雪落的声音。师父真的来了上界吗?梓生真的去找师父了吗?偶尔这样想上一想,泪水便跟着簌簌滑落,经久方休。对于如今的我,十年,百年,千年万年,都不过一场好醉,一觉长眠。我从小盹中醒来,抖落覆裹了身体的雪。我眨了眨眼,面前出现挺拔的人影,一头蓬蓬的乱发,两只小小的尖牙。梓生拉起我的手:“走吧,我找到他了,但是没法带他过来,只能你自己去看他。”========================穿山越水,腾云驾雾,凡间的烟火在云层下更迭。有人跟着我们。确切的说,是一只牛头,一只马面。这二人都穿着玄色的衣裳,执着镰刀与锁链,脸上戴着诡怪的面具,铜铃般的眼眸里烧着幽碧的火焰。昔年游历上界时,我似听说过,牛头马面是阴间的使者,专司勾魂夺魄引路黄泉。牛头马面的队伍很庞大,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两只穿着很精致,镰刀也闪着逼人的银光,在冥界里也应是有地位的人物。我是不死之身,梓生来自鬼界,他如今寄住在别人的躯壳里,并算不得真正的人,理论上也没有魂可勾。这二人为何跟着我们?我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牛头怼个冷眼给马面,鼻子里喷出团黑漆漆的雾。我问梓生:“这是?”我不太擅长说话,嘴里只吐得出简单的词汇,好在梓生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他架着我往下坠,往一片竹海冲撞过去,一面对我道:“我家的下奴,奉父上之命抓我回去的。”他这话我听不太懂,然而他没有继续解释。他不解释,我便不问。我们降落在一条官道,背后是深邃的山林,眼前是蜿蜒的路,不远处有所驿站,低矮的茅舍破败凋敝,破旧的幡布随风飘摇。四周的景致很是陌生,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那驿站里有什么东西在等我。梓生将我拉到路旁,惆怅的眼眸钩子似地挂在我脸上。一只手搭上我肩膀:“师兄。”我点了点头,对他无妨地笑。师父临终前,修为已经低微到无法掩盖他容颜里的沧桑,又怎可能穿越虚空来到上界往生呢?就算师父来了上界,六界生灵亿亿万万,他又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在这大千世界里找他,岂不等同在茫茫沙漠里找一粒沙子。而且,这地方虽陌生,离我住了十年的水乡却并不远,梓生风筝似地把我在天上放了七八轮,才领着我来到这里。若他真的找到了师父,何须这般兜圈子呢?他这样做,大概也只是想给我些希望,让我活得稍稍有个人的样儿。梓生看了我一会,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师兄。”他最终没笑出来,叹了口气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