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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斤的神情吓人,一把捏住她的手臂:“你你你——”赵儿自上而下俯视他:“捡了条命算不错了。”王斤一怔,讷讷松开手,嚅动嘴唇:“我会将他们绳之以法……”“谢谢您了。”两边静了片刻,赵儿咳了一声,挑起话头:“我问一句,我是怎么被牵扯出来的?”王斤浮起难言的神色,既惶恐又愤怒,五色染缸一般的脸阴晴不定,虽然怀疑刘处长,却还是辩了一句:“刘……他没有和余诚滨有来往,我查过了,一点也没有。”“与刘处长接线的不是余诚滨,是汣爷。”赵儿拿筷子在地上画了一条蜿蜒的线。“陈庚汣,宾云至西沙林谷一带的毒网牵头人。”她说,“余诚滨是他的下头之一,从西沙的鸦片田到骏台的十六号码头,一路上都有他的眼线,出了任何事,我们的尸体都会被埋在八千公里外的花田里发酵。”王斤目光来回扫她满胳膊触目惊心的青紫,迟疑:“你是不是……你那个……那个瘾头怎样?”“我没有瘾。”王斤转作狐疑:“戒了?你能戒得掉?”“一个‘戒’,太轻描淡写了,我一辈子都丧失了快乐的资格。”赵儿淡淡道,“它覆压了一切美好,剥夺它,等同失去一个令人永远处于巅峰、永远不会背叛你的爱人。”王斤简直要跳起来了:“你视毒为真爱?!”“尝过的人都爱它。这是极致的爱,只不过这一种永无底线,抛弃良知、抛弃谅解、抛弃道德。”她掸了掸衣领上的烟灰,“——直到抛弃自我。”第49章开赌经此事后,余哥放开了手让赵儿干活,似乎已将她视作左臂右膀的预备役。不过经她手的货无一例外缺斤少两,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碰钱的不碰毒。防的就是馋虫中饱私囊,以往这类行径的被抓住了,少不得砍两根手指以儆效尤。规矩到赵儿打了一个折扣,余哥亲手推她入火坑,待她比对旁人多了一份容忍,对她偷吃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先侯二还紧张,以为她扛不住戒断的痛苦要复吸,但赵儿表现得像是过冬仓鼠一样,只是屯粮。侯二看不懂她想干什么,索性不过问,只防着她自己用。年初的时候,汣爷提出要见一见赵儿。若是看中了她的能力,余哥即便心头有气也要先敬上面三分薄面,恭贺她入了上头人的青眼,但要命的汣爷对赵儿的称呼是“小饿鬼”,这苗头不妙。传信的人前脚刚走,余哥脸色已经乌云密布。赵儿正背着手站在他椅子后方,余哥站起来回身就是一个极狠的耳光,赵儿的脸猝不及防向右一偏,片刻,鼻子流下一注血,沿着嘴角的裂口滑到下巴,她没不识相地抬手去擦,只略微动了动舌头。侯二刚要上前,又硬生生克制住了。余哥活动了下面部,缓缓浮出一个狞笑:“赵儿,手脚不干净不是大问题,你年纪小,贪玩,余哥知道。换了其他人,贪了那么多,早该没命了!”赵儿波澜不惊:“是我的福气。”“可赵儿,你是怎么报答余哥的?”暴喝如同炸雷顷刻,两边的伙计都不由自主抖了下肩膀,“你把偷鸡摸狗的事捅到天王老子耳朵里!你让余哥的脸往哪儿搁!啊?”余哥不到四十,年轻时练的功夫全在两条胳膊上,不掺假的几拳下去,人很快站不住了,血淅淅沥沥滴在地上。只是不论怎么打,赵儿都没有再说话,神情一如既往的阴郁,等余哥发完火离开,侯二拿来漱口杯,她顿了顿,张开嘴,满口猩红。清理完牙缝里的血丝,赵儿没事人一样呸了一口血沫,举起冰袋敷脸,转头去准备面见汣爷的事宜。期间没说一句废话,只给侯二留下语焉不详的一句:“等我走了,你去销金窟看看。”不久,汣爷派来车接她,她上车的那一身很讲究,红色小洋裙,雪白小坎肩,皮鞋缀花,天然可爱。这之前,侯二从来没见过她穿得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却意外的贴合,那架势,比照大族的小姐也不逞多让,像模像样,好似她合该穿这成这样。夜半月亮斜挂,侯二约了汉老六喝酒,他心里有本账,余哥的人即便挤兑赵儿,也不敢往上捅,汣爷知晓赵儿贪墨东西,肯定是这孙子多嘴。“看看”二字,少不得是让他看点颜色。只是还拿不准他到底说了什么,侯二叫人上了两箱啤的,掺了点药,汉老六灌了半瓶,眼就开始泛雾。侯二不说话,只往嘴里扔花生米,汉老六拇指搓动花生米的红皮,咧嘴露出发黄的牙花子,自己在那里絮絮叨叨:“你知道怀钧集团吗?兄弟最近要发了,这个状况说起来可真是……嘿嘿。”侯二装作糊涂样子:“哪儿的厂子?倒了?”“集团,这可比厂子海了去了,你不懂。”汉老六弹出一粒白花生,张嘴去接,“进了一笔黑票子去洗,竟然就把那家资金链洗个半瘫,兄弟我一看,这还不赶快趁它病要它命,等着,弄个皮包再忽悠忽悠,人老总一准被逼来宾云签合同。”“怀钧。”侯二平静启开一瓶,任淡黄的泡沫流到浮满青筋的手背上,“这名字听的耳熟,赵儿点名的那个?”汉老六嗬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事成之后,就全是老哥你的功劳了吧。”汉老六不答,只微笑反问:“侯老弟,你还少女人吗?”与此同时,一辆无牌的加长车驶入汣爷长住的朴仙大屋。抹着发胶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一副金丝边眼镜,肤色略微白净,从前门顺畅走至中屋天井。侧屋里的碟片播着舒缓的戏调,光从缺口降下青辉的一束,站在墙边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软绵绵的锦缎将她包裹起来,脸上犹带的红痕与淤青,破坏了整体感。身后理事犹豫片刻,覆在他耳边道:“这是刚与汣爷见过的赵小姐,余诚滨手下那位。”男人只略略顿了一下步子,很快伸手与她虚虚一握:“你好。”“你好。”男人不欲多言,抽身便走,不料错身时,身边人忽然转头道:“严先生一表人才,不愧汉六时常叨念。老爷子小气了点,把我请到这里,没有在裹尸袋里与先生相见,叫人失望了。”男人慢慢侧过头与她对视,赵儿迎上,笑了笑。“我难得盛装,严先生不准备与我详谈么?”西十五号仓库。汉老六被一盆冷水浇醒,哆嗦着打了三四个喷嚏。他迷蒙睁眼,隐约一个壮硕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拨动卡在一网麻绳里的灯泡,那黄灯虚影,晃得他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