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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朱定锦的动作简直带了杀气,嗓音在愈加沉闷的轰鸣中模糊不清,就算没弄清楚为什么,也本能听从她的号令,拉拉扯扯跑向沟谷两侧,弃车后不到半分钟,临近的山坡上孤零零的树整个倒下来,土块塌陷,巨石翻滚。最快爬上沟谷左侧的是郑隗,木怔怔地回头,当先一个画面,就是伴随他们五天的小面包英勇牺牲,车身被砸凹下去,路面破碎,泥浆咆哮。丁一双连滚带爬,浑身湿透,嗓子都给他叫破了,楮沙白上去一个巴掌打得他回魂,姜逐把断后的阿黄拉上来,清点人数。八人,一个没少。这数字吉利,是个有福气的数。然而短暂的欢欣后,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微颤的土地上,四周弥漫呛人土腥与腐败气味,天灾仍在冷酷无情地持续。朱定锦踩了踩脚下的土,土层照样松动,承重也有限,如果暴雨不停,后果难说。她把肩上的轻便小包扔到人面前,蹲下打开,里面是三袋小饼干和两瓶水,这是孟佳荔的零嘴包,朱定锦与惊魂不定的孟佳荔对视一眼,孟佳荔面孔青灰如水鬼,贴在郭会徽身旁,小幅度点了点头。朱定锦叫来阿黄:“算一下,省吃俭用,能过几天?”阿黄瑟瑟伸手整理食物,朱定锦湿淋淋地蹲在一旁给他让位置,饼干不好零碎拆分,下雨天容易泡发,算好每人的最低需求后,阿黄拿一袋,楮沙白揣一袋,剩下一袋姜逐递给朱定锦,朱定锦扔给孟佳荔:“你带着吧。”两瓶水则由姜逐与郑隗分别携带,楮沙白薅了一把满是水的头发:“分一下组吧,小丁,老郑跟我,老郭阿黄你们记得跟紧小姜。”“如果我们这队走散,阿黄你跟着老郭佳荔。”姜逐绞着朱定锦头发里的水,低声说,“楮哥,这一带山体陡面朝北,西边都比较低洼,别靠近,往西南的高地爬,五里开外有个地势比较高的村子,看那里遭没遭殃。”“你们呢?”朱定锦仰头,笑起来:“我们听天由命啦。”二十分钟过去,暴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四处是一副水漫金山的景象,沿沟谷平面不到半尺,两组人简单告别,分别上路。不论哪条路都泥泞难走,一脚踩下去,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前面的人走过的路,塌得不能下脚。姜逐这组艰难在狂风暴雨中走了十几分钟,半山公路垮塌出一条八十厘米的裂缝,隐隐又回荡起沉闷的回声。不多时,一条泥水带把公路拦腰冲脱,疯马一般往山下泄去。那一端传来阿黄的大吼与孟佳荔的嘶叫,不过听喊声稳定持续,中气十足,想来应该是在安全地带。路面松动,朱定锦一脚踩空,半条腿陷进去,姜逐几乎是立刻拉她起来,手被攥得死紧。朱定锦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自己与他相握的手,是个堪比死结的十指相扣,被雨水浸过,涩得拉不开。她望向四野,四野也倒映在她脑海中,万丈青空之下,风雨倾盆,在这条曲折山路上,山体如融化的雪糕四面滑塌,车如米粒人如虫。出乎寻常的镇定、清醒、机警、决断,都被水洗脱。漫漫无际的青灰色中,她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时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只管闷头朝前走。命硬的人,一脚一个钉,风吹不走,雨打不衰,一路有惊无险,在雨下足三个小时后,终于急需喘一口气似的减缓势头。沙培放眼望去满目苍夷,辨不清东南西北。姜逐顺着高坡找到一块空旷平缓地带,沟口上游是一间一人高的砖屋,侧面漆了“防火”二字,塌了一半。他伸手开始捡拾砖块,抱来未被冲走的草木遮盖在上面,来回折腾小半个钟头。朱定锦背过身,水流顺着下巴一刻不停滴落,从裤袋里拿出塑胶皮手表,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翻过面,拆开表芯,取出里面米粒大的进口定位警报器。放牙齿里咬碎,吐掉。砖屋被残破不全地拼起来,顶上还是淅淅沥沥漏水,姜逐把她带到最严实的屋顶下面坐下,上下拧掉衣服里的水,从后面抱住她。背部贴上热源,朱定锦极其轻微地挣了一下。不管表皮如何冰凉,靠近心脏的那一片皮肤始终温度不减。源头中央,不断跃动。姜逐在她耳边轻声问:“怕不怕?”“我十几岁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你没见过。”姜逐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朱定锦继续说:“我修过车,做过工,打过架,也摸过牌。”“不念书?”朱定锦神情有一闪而过的空白。“日子不好过,念不下去了。”姜逐的手臂有力地收紧,衣衫进水后又被体温烘热,皮肤麻痒,勒得她有些不舒服,但眼皮犯困得直打架,她顾不上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了。心跳熨帖,暮色沉静温柔。她伸手搂住姜逐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里,睡了过去。第31章炒股“目前河陕沙培特大泥石流遭灾难已确定遇难人数12人,失踪67人,救援还在进行中。”勇赴前线的记者传回的消息越发触目惊心,电视、报纸、媒体铺天盖地都点上了白蜡烛。魏家彻底吵开了锅。魏隆东简直头疼,拿报纸敲脑袋:“宝贝儿,老爸不是不支持志愿者,你去马尔代夫沙滩上捡个易拉罐什么的,爸爸双脚同意,你去抢险救灾……我和你mama是真不同意。”“我保证不舍己为人。”魏璠往背包里揣备用衣服,“找到伏波,立刻回程。”“你为什么总放不下那个孩子。”魏隆东按住她的手,“宝贝儿,她身边扎堆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人,你不是不知道,真把事翻出来,她的案底比天高。”“可是我本可以救她的!”魏璠压抑着声线,“我们曾经有机会救她的……”“璠璠,你不能把错强加到自己身上,你只是无意中做了一次知情人。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境遇,难道知情而不作为就是罪么?”魏璠扭头瞪视他。“这就是为什么到最后,赵伏波走上的是一条没有火把的夜路。”她话里掺着哀哀的愤怒。“她是被所有沉默的知情人推下去的。”宣义热了近一个月的天阴下来,晚风丝丝的凉。晚上七点,魏家仍旧没有传来消息,想来魏璠是被拖住了。赵访风没胃口,握着平安符守在座机旁边,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拿起电话。那头侯二的声音仍然不清楚,水流声很多:“赵董的警报接收器响了,证实那一端的定位器已经遭受外部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