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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以为他要走了,纵然不便起身相送,仍是盯着幔帐外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目光追着他在殿内走动,似乎是在处理着各种琐碎事情。最后,沈夜扬手熄了烛火,整个寝殿忽而暗了下来。初七的目力暗中视物自是无碍,以为将目送他离去,谁知幔帐一动,沈夜竟然又转了回来。他看初七在黑暗中仍是温温凉凉地看着他,声音中便有些责备之意,“还不睡么?”初七被他一说,从命闭上了眼。他听到沈夜卸下黄金佩饰,脱去沉重的祭司法袍,走近过来,床上只有这一条被子,他小心避免冷风灌入,动作轻巧地睡到了初七的身边,隔着单薄的中衣,肢体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沈夜从不在偏殿留宿,初七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与他同床共枕,进而呼吸相闻。沈夜定神之后,叹息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的肌rou一条一条放松下来,略微调整舒适的姿势,最终还是将一条手臂掩在初七的肩背上。这样之后,他似乎对此姿势感到满足,安静下来。初七并没有睡着,只是不动,过了许久,他想沈夜应是已然入眠了,便偷偷睁开眼睛。沈夜的睡颜只在他三寸之外的地方。他们离得那么近啊,周遭又是万籁俱静,初七想象着,这幔帐之外的三千世界尽数灰飞烟灭,在这方寸之外的皆是太清虚无。他熏染上了沈夜身上散发出的神香气息,像有祝祷的伽罗木那般的圣洁,又像是夏日繁盛草木的清新;他可以听见沈夜胸膛里沉稳的心跳,不眠不倦,一声一声,听了多久多久……初七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夜,竟也丝毫不觉的酸痛干涩,感叹这时间弥足珍贵,连错失那一个个交睫刹那他也舍不得。然而,到了天明时分,沈夜起身时的动作,将初七带醒了。初七宛如周庄梦蝶,竟是迷糊了一阵,等想明白了,有些好笑,也难怪自己不眨眼也不会痛了。这是初七的第一场睡眠和第一个梦。昨夜,他因太过疲倦,一合眼便睡着了,然后,竟是在自己的梦中,彻夜不眠地凝望着沈夜啊。此时沈夜已自行整理妥当,初七想自己本是应该服侍他,便也起了身,然后他发现一个问题,他的衣服不见了。他只得将床上的一块罩单胡乱披在身上,有些窘迫地在这间不算小的宫室里默默找了两圈,在他移动和俯身的时候,那条轻薄的织物拖在地上,若隐若现地泄露出他赤裸的小腿和脚踝。其间沈夜一直用得趣的目光向他身上看。宫室之内除了收藏有一些沈夜的衣衫并无其他,初七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里竟是沈夜自己的寝宫。回忆昨夜的情况,想必当时随意被撕扯下来的外裳是被沈夜收起来了吧。“我烧了。”沈夜不等他发问便微笑地说,“已经坏成那个样子,不能穿了。留着反而麻烦。”初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沈夜得到足够的乐趣,不再逗他了,“本座的旧衫,你就先穿上吧。”初七怔了下,低头说是。沈夜这个晨间似是有着十足的空闲,他没有离开,初七也无处可避,只好取了一件衣衫,略微背向他,松开遮体的织物。昨夜未及看清,现在他可以不紧不慢地欣赏。初七的身形不如沈夜高大,却也全无女子妩媚之态,颀长的肢体宛如白亮的竹枝,蕴含柔韧不屈的力度。他的背脊和腰际残留着斑驳的青紫淤痕,料想胸腹处怕也是难免,沈夜虽有些反省之意,可想到那全是被自己弄上的,便感到一种又心疼又甜美的复杂趣味。沈夜的衣衫大多是玄色,初七拿了一件最为简洁轻便的穿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腰际,隔着衣衫也可感到掌心的灼热,他回身过来,自然是沈夜。他又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喃喃道,“有些大了,之后再给你改改。”初七低头感谢了主人的恩赐,心里惭愧自己是多么奇葩的一只侍从,不能为沈夜分担杂事便罢了,连自己的事情,都反而被揽过去了。沈夜临走之时交待初七,让他自己好好呆着。初七便如在偏殿时那样,送他离去。沈夜走出很远才想起竟忘了交待他,今夜自己是不会回转了,再回头一想,自己也没有必要给初七什么交待。以后初七也会知道的吧。每三天都是如此,这一晚他必须去陪伴沈曦,不能由他自主。这就如同他和沈曦少年时不能自主的命运一般,这道旧伤,三日一裂,让他永远记着。◇◇◇沈曦看到她的哥哥到来总是很高兴。这些年里,她陷在时间的漩涡里,总是会面对相似的场景说出一样的话。比如“小曦要听故事”,便是如此。这么多年里,沈夜每次都跟她讲巫山神女和司幽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最简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结局也最为真实。地老天荒,毕竟悲多欢少;海枯石烂,大多别易会难,这个世上能容得几人能称心快意。今天又是他和小曦相处的最后一日,明日却又将成了前日了。“哥哥,小曦要听故事。”“好,哥哥给你讲故事。”沈夜温柔地说。曾经有一对小仙人,一个叫千鎏,一个叫尹初。对,就像司幽和巫山神女那样的两个仙人,但是他们非常年少,只比小曦大一点。千鎏和尹初性情相投,两小无猜,旁人经常见他们如同人界的孩子一样,结伴在山野间同游。后来天柱倾塌,发生了攸关天地的灾劫,千鎏修为较强尚能自保,于是解下自己的外衣庇护尹初,可惜,尹初远不如他,纵得庇护,依然因受浊气侵蚀,染上病症。再后来千鎏身负天命,不得不离开友人,以绵薄之力挽救苍生。然而待到他再度归来,方知尹初早已亡故。众神皆称尹初虽年纪小小,倒也不畏死亡,只是弥留之际拜托旁人说,我若死去,便穿着这件旧衣下葬。小曦听着有些伤心,说好可怜啊,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沈夜说,小曦别哭,亦有命数,千鎏后来经历数百年,终于完成天命,功成身死。但其实,从他心爱的小友人身着他的旧衣入殓之时,在千鎏心里,他们便已是葬在一起了。那天晚上,子时刚过,沈曦果然自噩梦中惊醒,害怕地哭起来。她一边流泪一边叫哥哥——那个停留在她记忆中的倔强少年。她所呼唤的人就在她的身边,用不会现于人前的温柔声音,轻轻地安抚她。这样的事情按说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沈夜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麻木了。就像一柄永远割在同一位置的利刃,如今他可以平静地看着它缓缓地刺下来,割在层层叠叠的,迟钝的伤疤上。所伤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