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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户熬腊八粥,本是极好的日子;燕王还特赐下王府里的粥来,得的人家极有脸面。晚上喝完了粥,镇国府的二老爷忽然捋着胡须说:“俗话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咱们哥三个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我们仍赖在府里不像话。大哥,该分家了。”牛大老爷愕然。尚不及开口,牛三老爷道:“二哥说的是,转过年去就分吧。”牛大老爷急道:“你二人说什么?”那两位同时道:“分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分家来?”牛三老爷道:“大哥,早就该分了。我们哪儿好意思一直赖在府里?”牛二老爷道:“我足足生了八个儿子,一直让府里养着,实在过意不去。”牛大老爷愈发奇了。老二家里没女儿,养儿子又要念书又要娶妻的极费钱,怎么他竟会想着分家出去?偏他那些儿子悉数是无能之辈;连死了的一个在内,半个能支撑门面的都寻不出来。他们那一房离了镇国府可怎么活?府上最难的那几年,有下头的清客撺掇牛大老爷轰二房出去,他念着老父临终前的嘱咐断乎不肯。怎么如今府里愈发好了,他两个竟想分家?半晌,苦笑道:“终究是个什么缘故?哥哥可有对你们不住之处?”那两位都站起来道:“没有没有!大哥待我二人极好。实在是该当分家了。”牛二老爷道:“府里人口多,孙子辈渐渐长大,住不下了。我家两个小的还想娶亲呢。细细盘算府中房舍,漫说院子,连屋子都不好找。大哥,当真住不下了。”牛大老爷略想了想,他说的竟没错。二房实在儿子太多了,上回老六娶亲险些在一间小厢房洞房花烛,还是女方娘家上门来闹才给换了大屋子。乃思忖道:“府里往外扩些吧,买些四周邻里的房子。”牛三老爷道:“那些多半是早年从咱们府里分出去的族人,怕是不肯卖。”牛大老爷哼道:“镇国府要买,谁敢不卖?”牛二老爷道:“倘或他们漫天要价呢?”牛大老爷好笑的瞧了他一眼,不言语。牛三老爷道:“大哥,这几个月京中游侠儿猖狂。咱们府上再得脸总比不得王爷的亲眷。”牛大老爷只管摆手:“他们不敢。”他两个兄弟互视一眼,牛三老爷道:“大哥还是细细打探一回为上。他们真的敢。”牛大老爷又摆手:“他们不敢。”他想错了,那些游侠儿当真就敢。牛大老爷命人轰走左近的邻里要买他们的房子,这些人果然没一个肯的,大腊月的坐在镇国府门口哭天抢地。牛大老爷火了,向下头的管事道:“统统打走!打死不论。”那管事当真领着人扛了棍子滚着打过去,伤着了一片。当中有位老人,乃是牛大老爷的叔辈,七十多岁了。镇国府的家丁打手本没敢沾他,偏打了他孙子。老人家护着孙子,硬捱了一下。这大冷天的,老骨头哪里吃得消?抬回去当晚便没了。牛大老爷闻听大惊,恐怕得罪族人,特遣了人过去致歉并送白礼,让人家轰了出去。老人家走后第三天晚上,领头的那个管事并打伤老人的那恶奴让游侠儿杀了,皆是一刀毙命。管事还罢了,是在府中死的;那个打手竟是在酒馆里死的!杀人的游侠儿依然留下了笺子,写明杀死此人的缘故。镇国府左近顿时轰动,都说游侠儿才是青天,护佑百姓、除暴安良。遂愈发不怕镇国府了,叫叫嚷嚷的死也不卖房子。牛大老爷这辈子头一回吃亏便是京中大乱那年,剑南节度使方雄命手下兵士强塞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满门男丁悉数关到狱神庙,趁机查抄了府中库房。那会子自家手里没有兵权,打落门牙唯有往肚里吞。如今儿子侄子俱出息了,还怕什么游侠儿?乃冷冷的道:“他们既爱多管闲事就让他们管去。”告诉下头的人,“游侠儿既是只管杀人之事,咱们便不杀人,只拆屋子!”次日,十几个家丁冲到一户不姓牛的邻居家中,将里头的人悉数丢出去,硬生生把人家的房子给拆了。领头的趾高气昂丢下一张银票:“连你们这破屋子带里头的东西悉数买下也足够了。”那户人家早已哭倒了黄天,当家的老太太竟没哭,一口唾到他脸上:“黑了心肝的畜生,留神眼前报应、天理难容!”那家丁哈哈大笑:“又不曾伤着人、买东西给钱,哪样不合天理了?”忽闻有人朗声道:“老人家,把钱收下吧。”只见人群里头缓缓走出来一个戴草帽的男人,从地上捡起那银票子交给老太太,“大过年的拆了你们的屋子,难道不要照价赔偿的?”老太太心里不想要,手竟不知怎么的伸出去接了。那戴草帽的转过身看着镇国府的一众打手道,“我留神这些‘游侠儿’有些日子了。诸位,你们怕是想错了。为着强卖强买的事儿已死了许多人,从朝廷大员到各家王爷亲眷都有。你们不过是区区家奴,何苦来替主家白送性命?镇国府再如何有底气,哪里比得上王妃的亲舅舅。”众人哗然,那群打手顿时黑了脸。领头的喊道:“你胡说八道!”那戴草帽的道:“小哥若是不信,只管查去。”乃转身便走。围观的闲人不觉分开路来让他离去,纵有好奇的也不敢跟着。果不其然。当晚,拆房子的那十几人悉数身亡。牛大老爷枕边留下一纸告诫,上头写着:再有下次,断乎不容主谋。牛大老爷可算吓着了,拿着那纸抖了半日的手,再不敢打街坊的主意。只是府里扩出去既然不成,二房三房又闹上分家了。牛大老爷想了想,低叹一声:“实在不成,委实只有分家了。”牛大太太听了忙说:“哪儿能分家呢?老太爷临走的话老爷还记着么?离了这国公府,他们便失了护佑。三房还罢了;二房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出去了没的让人欺负。那些早先分出府去的族人皆不肯搬离咱们府左右,不就是盼着但凡有个事儿、能得咱们府里庇护么?府里房舍众多,待我明儿再去查看一回,总不至于短了孩子成亲的屋子。”牛大老爷喜得给她作了个揖:“拜托大太太!”牛大太太遂顾不得年前忙碌,亲自绕着阖府上下踩了一圈,果然寻出了西北角一座小客院。虽小了些,竟有三间正房,供几位小爷成亲足够了。忙去二房告诉牛二太太。牛二太太苦笑道:“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