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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手一道站起身来。转过来的时候,段明过看到一桌的狼藉,不由睨了乔颜一眼,脸露嫌弃。临走的时候,却又不动声色拿开了孔松的手。“我一会儿过来。”段明过走出几步才后悔,跟谁报备呢?那女孩是孔松店里新请的琴师,负责给大家弹琴解闷,小女孩儿嘴甜会来事儿,几乎没有客人不喜欢她的。她方才邀请段明过来个四手联弹,恰好少爷今晚心情好,就没有拂了她的面子,欣欣然允诺。双双坐到钢琴前时,段明过却掌握回了自己的局面,女孩报的几个经典曲目他都不满意,兀自摇头说:“你坐着就好,我来,我来。”夜幕初上,酒吧里已经挤入了夜归的人。英俊的人弹琴也更好听一些,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酒杯,往钢琴这边看来。当缓缓的音乐自段明过手下一旦流淌,整个酒吧就像罩进致密的玻璃器皿,居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舒缓的乐声里,他往前倾身凑到话筒边,颇为搞怪的故意清了清嗓子,说:“心脏不好的,可能要提前退场了。”大家这才笑起来,掌声稀稀拉拉的响起。孔松很是捧场地吹起口哨,撞了撞乔颜肩膀,说:“难得他这么高兴!”乔颜放下手里的叉子,碾过一张面纸擦了擦下唇,他们之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在她的角度只堪堪看到他侧面。平日里刀刻般的轮廓,今晚昏黄的光线里居然柔化了边缘,等到他一张口,她更加惊讶,那声音如山涧泉水般潺潺而来,如此清澈如此甘洌。……Acrosstheos,Acrosstheseas,Overforestsofbedtrees,Throughvalleyssostillwedarenotbreathe,Tobebyyourside.……寒门之子,从小跟柴米油盐打转,乔颜没有学过音律知识,不知道贝多芬跟莫扎特各自好在哪,英文也是一早还给了高中老师,平时只念得过ABC。可孔松在旁问歌名的时候,乔颜却能答上来,她说这是吕克贝松导演纪录片的主题曲。纪录片登录国内院线的时候,她跟段明过一道看过——其实严格来说,是她,段明过,还有段明泽,总是如此。那段时间,她mama的病情来的凶险,很多迹象表明,这个被病魔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终于快要等到了被解救的这一天。然而身为儿女,哪怕血溶于水,还是无法做最后的割舍,小小的乔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找一直以来向她展现最大善意的段家。只是第一次的贸然打扰并未成功,乔颜抱着书包兴冲冲跑到段明过面前时,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淡然的眼神看着她。他一字一顿,用极挑衅的语气说养条狗也要天天来摇尾巴才有感情,你人间蒸发这么久,忽然某天跳出来就是开口要帮忙,说得过去吗?乔颜羞愧之极,屈辱之极,以至于自那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要不停询问自己,我是不是摇够尾巴了,他是不是足够满意了。现在开口说话的话,是会被当成逆耳的造次还是顺耳的忠言。那日车里他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来找我就是了。她虽然醉得离谱,却未必没有听进心里。同一时间甚至喟叹,曾被用力打开的手记得疼痛的力量,诱惑再大,也知道要时刻缩在袖子里。至于今晚的胆大,也已经做过破釜沉舟的准备。段明过这个人,总是不够好,也不够坏。前一秒会冲她发脾气,后一秒也会放下身段来哄她。两人闹不愉快的当天下午,他给她回电话,口气颇大地责怪她不告而别。他少爷气十足地下达命令:“晚上我去接你看电影。”“段先生,我还有作业。”“那等你考过试再跟我谈你mama的问题?”她抓着手机,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上课铃正远远响起,她终于答应:“你告诉我地址,我会准时到的。”晚上校门口停着辆扎眼的豪车,一看便是段家的手笔,乔颜自无数双眼睛里埋头走过去,敲了敲后车窗。里头出现的却是段明泽的一张脸。他带她去电影院,说很高兴你也喜欢看纪录片,明过还说你有点小麻烦,一会儿进场的时候,你可以跟我慢慢说。乔颜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等待着时机,然后咬牙将苦水一一倒出。很顺利的,大屏幕上刚刚播出影片前贴片广告,mama已经被换进了最好的病房,等待外地赶来的名医会诊。乔颜心中感激,段明泽只是做了个“嘘”的动作,说:“片子要开始了,这种好片需要用心体会。”那时的段明泽,在乔颜眼里说是镀上金光也不为过,她很柔顺地听从他的意见,很柔顺地努力观看电影,很柔顺地拼命集中注意……最后很柔顺地不让旁人看出自己打瞌睡的蠢样。只是人算总是敌不过天算,乔颜醒来的时候片子进入尾声,黄色的大灯照得人两眼发胀,一歪头,将肩膀借给她许久的段明过朝她不怀好意的笑。出来的时候,仍旧沉浸在纪录片里的段明泽询问乔颜对之的看法。乔颜智商降至三岁,搜肠刮肚,说:“我挺喜欢那首主题曲的。”段明泽笑着摇头,段明过从两人之间穿过,玩世不恭地拿拇指擦了擦眉角:“英雄所见略同,其实,我也挺喜欢那主题曲的。”一曲唱完,满座皆惊。酒吧的气氛高涨,几乎所有人都起身为段明过鼓掌,撺掇着要他再来一首。他含蓄挥手,把长夜让给大家,起身的时候,却又夸张地谢幕,单手压在胸前,绅士地向众人转上一圈。孔松又再次感慨:“段三回来大半年了,我还头一次看他这么高兴。”乔颜借口去卫生间补妆,跟着段明过出了前厅。地上分明铺了厚厚的地毯,按理说走起路来足够悄无声息,他却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般,忽地向后伸手将她抓住,然后用力一带,将她整个按在门板之上。后来想起,总觉得是这一晚的灯光太美,酒意微醺,一男一女如同天然相吸的磁铁,于是不费什么力气的就粘合在一起。谁先吻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开始就再没回转的余地。段明过像是把一生的耐心都耗尽在这个吻上,缓慢停下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骨酥神迷,要被溺死在这温柔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