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目标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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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飞机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茨木只是做了一个纯粹的梦,并在梦中的街头离奇偶遇了那个自称“时空旅者”的家伙。他是个意外腼腆的男青年,拿厚厚的羊绒围巾半遮着脸,对着录制中的手机低声讲述自己目睹过的未来,并表示,第一位时间穿梭者一直巡行在时间之内,是一切“时间旅者”的导师。 就在他说到这位导师的时候,茨木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身黑色的瘦长人怀抱一本黑皮书,隐匿在人群里,看不清面目。 身后,靠站的一辆通体红色的巴士接上最后一位乘客,正缓缓发动。茨木感觉到什么,猛一扭头,越过视野的车窗里正站着一个怀抱黑皮书、一身黑西装的高瘦乘客,他的面容藏在帽檐下看不真切。 茨木浑身一震惊醒过来。 舷窗外面一片漆黑,机舱里大多数人都还静悄悄地睡着。 一旁的酒吞也在闭目养神,茨木知道,这番养精蓄锐过后,落地的城市便是他们狩猎下一个目标的场地。 目标魇,最后一次探头的地方在城市中心公园的湖岸,与之发生交集的是一名恐怖小说作家。 四天前,那位作家一如往常坐在湖边林中的长椅上观赏黑天鹅,不知不觉睡过去跌入了梦境。梦里,他遇到了一种能幻化成任何东西的怪物,阴魂不散地尾行他,间接cao纵了五六起命案,并且这东西无法被以任何方式杀死。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作家仓皇醒来,意识到这是一个宝贵的题材,当即就打开电脑,借短篇小说的形式把这个梦记了下来。 茨木在读到那些文字的瞬间共感了对方的情绪,也一同经历了他梦里的视角。 茨木当即认出了魇——那个蛰伏在人类意识深处,捏造噩梦、释放无缘无故的恐惧焦虑的“种子”。魇驾驭着人类的生命无法包容的那些深暗意念,并通过梦境和暗示将这些东西渗透进人类的潜意识中。 与魇共生的那个“种子”在就出没在不远的地方,是几公里外的一所理学院。祂名为愚,驭使着人类的麻木和对真知的抗拒。 “那帮灵修的有一个东西说对了——他们所谓的‘门户’不完全是臆想出来的。”出了地铁,穿过公园大门,在接近目标的路上酒吞解释道,“种子想要直接影响人类,需要足够的渗透范围和时间,所以祂们确实会选一些匹配的地点来释放自己。” “魇的那道‘门’应该在天鹅湖边上的树林里。”茨木推断,“这种‘门’的降临需要跟周围环境匹配,祂应该轻易不会换吧?” “藏好气息,茨木。只要本大爷和你不暴露,祂就没理由换地方。”酒吞说。 开阔的水面进入视野,三两对黑天鹅在尚不温暖的湖水中孤孤单单地游着。水面若隐若现笼着一层雾,初春的生命力尚未复苏。 茨木很快就锚定了一片矮灌木和悬铃木穿插丛生的林子,交叠的树影远远看去弥漫着黑沉沉的阴气。 他压住自身的气息,脚下却加快了步伐,朝目标的方向疾行而去。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湖边等着他的既不是初春的静谧也不是异样的扭曲,而是一群举着牌子示威的人。 酒吞紧跟上来,显然也被眼前的状况冲得一愣。 读懂了牌子上的字,酒吞皱了皱眉头:“他们好像在抗议什么法令。” 茨木已经有些日子没关注过周围发生的事了。 他靠“念”的权柄领会了示威人群的愤怒,并感知到这些人都是异变者和异变者的家人。 打开手机稍稍搜索了一下,茨木看见这个国家的议会正在商议一条新的法案——有一些维持在人类状态的议员提出,如今的监狱恐怕无法关住全部罪犯,死刑也不足以剥夺生命,应该改写法律并从历史上借鉴更严厉的刑罚,否则法律的尊严将不复存在。 示威者的立场则更鲜明:旧时代的酷刑不论放在什么背景下都是违反人道的,何况异变者还没做任何事情就已经被当做罪犯防备,这是赤裸裸的歧视行为。 围绕这条法案的讨论如火如荼,也节外生枝。 不出意料,更多人的关注点偏移到了异变者的竞争优势上。一些异变失败的研究员针对性地做出了“统计”:异变成功的人中,很大比例曾经在学校、职场有恶性竞争的过往史。反驳的声音同样高昂——达尔文的“物竞天择”论被搬出来,以此佐证进化是生物的本能,他们同时强调,异变的大门从不曾对任何人关上…… “人类的天性罢了,会争吵这些东西是必然的。”酒吞瞥了一眼那些言论,笑道。 不过他的笑容转瞬即逝。 即便是在料定之中,可示威突兀地发生在此时此地、搅乱了他们来时的计划,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反常之处吗? 茨木一眼看懂了酒吞变化的神色。他避开人群,不甘心地拨开灌木,朝着阴气尚存的地方探去。魇是属于他的猎物,发生了这种事,到底最该焦心的是他自己。 “有发现么?”酒吞紧随过去,显然他对最后一点希冀的渴望不亚于茨木。 然而,茨木只是垂着头转回身来,恼然的神色表明他最终一无所获。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过自己,可目标的气息竟从他们眼前蒸发般地一点点淡去,直到无影无踪。 酒吞徘徊到附近的游乐摊,兴致缺缺地打了会儿气球。三五分钟过后,他一手拎着一个大奖玩偶,叹了声气,坐定在公园长凳上。 “黑焰!鬼焰!来拿你俩的玩具。”鬼王懒着嗓子冲茨木的背包呼唤。 两个小妖怪叽叽喳喳地被放出来,茨木于是买来两根热狗,一如往常逗着它们吃。黑焰抱着酒吞递给它的粉红兔子蹭了又蹭,拿竖着软毛的头顶兴奋地去贴茨木的掌心。只不过,茨木摸它的动作显然漫不经心。 “……藏起来就算了,怎么会一点埋伏也没留下?”茨木自言自语道。 “这才是不对劲的地方。”酒吞也说。 这公园是许多游客流连忘返的地方,茨木却显然待不住多时。 他忽然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作势要走:“不管祂了,先抓紧去找下一个吧!” 酒吞这回却没有动。他的眼神瞟向二人来时的路,并朝茨木努了努嘴: “没戏了。愚今天恐怕也是罢工的。” 顺着酒吞的目光,茨木看见湖边的路上走来一群年轻人。 他们手里举着牌子和横幅,显然也是要加入示威的,而这其中,不少人佩戴着他们即将造访的那所理学院的校徽——显然,他们也为今日的示威罢课了。 愚用麻木封锁人类刨根究底的智慧,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代选择那所理学院,恰恰因为这种地方可以萌生真知也可以扼杀真知。年轻的学生们摇摆在唯物论和宇宙的真相之间,日复一日失败的实验和看不见尽头的推演会磨钝他们的锋芒,使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选择遵循“科学”的教条,否定一切不能测定或论证的东西。 可是,不论何等身心疲惫的人,在加入眼前这样的抗议示威的时候都是敏感和锐利的。酒吞甚至觉得,愚像是受了什么外力的冲撞,才一时放弃了这群原本被祂牢牢控制着的年轻人类。 一切都指向整个局面的重大转变,变数并非发生于毫末,而是有更大的东西出手了。 茨木一手揉着一只小妖怪,掌心里柔软的温热让他不觉中淡去了所有杂念。意识放空的时候,直觉引着茨木飘入无尽之地的那片空旷,他一个激灵打起精神,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 “……魇已经不在了。”茨木猛然睁开双眼,断言道。 “什么?!” “祂好像是被抢先猎杀了。” 酒吞的心跳随茨木这句话莫名狂躁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一切都在茨木发现真相的瞬间被推向前所未有的加速度中。 逆着示威的人群走向来时的公园大门,迷雾重重压得茨木有些喘不过气。他站定在公园门外的路口,往来的车流延续着此地日复一日从未变化的节奏。 就在这时,茨木的视野里突如其来地掠过一抹熟悉的、扎眼的红。 “红巴士?”茨木惊道。 他抬腿就朝那辆大红色的巴士飞奔过去,眼前这幕与梦境贴合得无以复加,他料定了自己会撞见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口的信号灯却在这时变换成绿色,红巴士也移动起来,卷进了远去的车流里。 茨木不肯罢休地张望着那辆车的窗口,他忽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头戴复古黑帽的高挑男人,瘦削的身形比周围所有人都高出一截。 “那人是谁?”酒吞也追上来低声问道。 他这一问,证明他也从红巴士里的男人身上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茨木把他在飞机上经历的梦境一五一十描述给酒吞,并确凿地说,自己刚刚在红巴士里看见的是所谓的“第一个时间穿梭者”。 “……你说他是什么穿梭者?”酒吞盯着茨木的眼睛,共鸣的领悟从交汇的目光里浮现出来。 他们同时想起来,人类渴望的时间旅行本来就是一场无视规则的虚构,人类没有能力接近混沌的规则,所以看不见这样的幻梦为何无法成真。这世上,唯有时自己可以真正穿梭于时间。 发生的一切,都开始关于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