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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口了,极低沉的男音:“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你。”他的中文也算流利,但始终带着一点点口音。这种口音让柳儿突然记起了柳川正男。许稚柳道:“见过我?”“应该说,我听过你的戏。那一出戏叫……”沙发上的人仰起头,回忆了一下:“玉……堂春。”许稚柳看着那人,不说话。“但当时,我并不是为了听你的戏才去的。”那人回忆着:“那一天,我去听的戏,叫散花。”许稚柳身子一震。散花……玉堂春……他说的是那一天。就象有一把刀把他切割为两半,从此生命再不完整,每个静夜梦回都痛彻心肺的那一天。“那是一出,非常华丽,非常美妙的中国戏。后来我听过很多很多的中国戏,再没一个人能与之相比。可惜,我只听了半出。”那人道:“这一次我一来到中国,就想寻找当初的那位艺者,让他为我表演完那整幕散花。听说他是上海第一戏班华连成的当家花旦,谁知他们弄错了,把你请来了。实在拫抱歉。”许稚柳道:“容二爷已经不在华连成多时了。就算他在,他也绝不会给日本人唱戏。”那人丝毫没有介意许稚柳最后那一句话中的敌意,听见容嫣不在华连成,道:“哦?”又问:“那你可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许稚柳抿紧了嘴,不答。那人用手托着头,静静的看了许稚柳一会儿:“连你也不知道?我明白了。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帮忙。我听说你们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可不可以让我去参观一下那里?”许稚柳道:“你知不知道中国人怎么称呼这种行为?——不速之客。”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可惜弱者没有拒绝的权利。”他道:“我并不打算为难你。因为,我听说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所以很客气的在向你请求。你当然也可以拒绝。不过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定会达到我的愿望。那时采用的方式,恐怕就不是斯文人之间的对话了。”他抬起眼来:“你要选哪一种?”看门的孙老头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在大少爷过身后,已经好象没有日本领事馆的黑色轿车停在华连成的大门口了。更让孙老头吃惊的是,车上下来的,居然是柳儿和另一个穿着军服的日本人。许稚柳的脸色难看之极,就好看有十把枪在背后指住他一样。那个日本人倒是旁若无人的站在大门口,仔细的端祥了一下容宅的外观,然后抬脚进了大门。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紧跟在他身后。孙老头暗暗在肚里骂柳儿:“大少爷的教训还没学够,怎么又把这群瘟神招惹上门了?”许稚柳一脸晦气的也跟在那日本人身后进了屋。朝香宫鸠彦一边走一边观赏:“不错,真是好房子。上一次来得太匆忙,没能欣赏到它曲径绿杨的美妙之处。”一路上都有丫头老妈子象见了鬼一样吃惊的望着。朝香宫对她们视若无睹,只当这些人完全不存在。进到大堂,朝香宫兴致盎然的回忆:“对了,上一次就是在这里见容老板,听到了非常美妙的笛声。”许稚柳咬住嘴唇,才没有脱口而出:“但那个笛声的主人,已经被你们这些日本狗害死了。”朝香宫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慢慢看过,突然停在容嫣的房间门口,道:“哪一间是容二爷住的屋子?”许稚柳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只得开口道:“就是这一间。”“是吗?”朝香宫脸上那种兴致勃勃的神情不见了。他站了一会儿,轻轻的抚摸了那杨木雕门一会儿。然后带着一种奇怪的,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表情,推开了容二爷的房门。一切保留着容嫣住在这里时的情形。衣橱里,一套套白如云的衣衫,箱子里,一件件织金缎银的戏服,书台上,二爷信手扔在一旁还没有看完的书,用白色的书签夹在他最后看的那一页。二爷最喜欢的黄竹躺椅,擦拭得光滑发亮,二爷睡过的床,每三天都换一次床单,未积半点灰尘。只是那些白色的衣衫,领口泛出浅浅暗黄,显示出它们的主人因为太久未着,已经挂得旧了的痕迹。朝香宫鸠彦把屋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拿起来细细的看,又放下,黄竹的躺椅,也若有所思的抚摸着,甚至还拿起一件衣服凑到鼻边,好象想找回一点容嫣残留的味道。许稚柳满心愤怒的看着他做这一切事,容二爷的东西被这个日本人行迹古怪的碰触,让他有一种被玷污的感觉。而且这是容二爷的领域,在他的潜意识中,也是属于他的领域,现在竟被这个可恶的日本狗漫不经心的就闯了进来。许稚柳忍无可忍,正待出声。朝香宫鸠彦突然开口道:“你开个价吧。”“什么?”朝香宫鸠彦看也不看他,抬头欣赏墙上一幅八大山人的墨荷:“我,决定把这所园宅买下来。你尽管开个价。”许稚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所宅子,是容家的。我绝不会卖,也没有这个资格卖!”朝香宫背对着他,道:“那是你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和我无关。我已经决定要买了。”许稚柳的脸瞬间变白了,但随即又涨得通红:“你这是在强占民宅!”朝香宫冷冷道:“我说过我会给一笔让你觉得满意的价码。”“多少钱也不卖!这是容家的房子!你给多少钱也不卖!”许稚柳血涌上头,上前一步。立即就有两个日本军官挡在他的面前。朝香宫回过头来,带着一点嘲弄的眼光看着许稚柳:“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注意过了。此时此刻就在这间宅子里,至少一共有二十三个人。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把他们全部杀掉——包括你。然后光明正大的成为这间屋子的主人。这才叫强占。幸好,我是一个很合理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选择这样做。”许稚柳的胸膛不停起伏,不停起伏。好半天,他从牙缝里骂道:“你们这些日本狗强盗!”朝香宫凝视着许稚柳,神色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威逼感,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叫嚣和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