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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俯首叩拜振袖如云,齐珏定年号崇裕,御殿登极,禅位礼成。与此同时,齐昱在延福宫里批完最后一份折子,长舒一口气将文折放去桌边,最后一次唤黄门侍郎送折报去司部,也最后一次让周福伺候自己,换了一身的紫衫玄卦。他一身轻松地打延福宫出了,一路并无宫人陪伴,只淡然笑着往乾元门走,遥遥看见一身着沙青色官袍的人影,正挺直了背脊立在宫门口等着,身上素麻的布包背着,扭过头来看他时,乌沙下的脸容清俊逸然,黛眉挽梢地笑道:“怎么才来?”齐昱走过去,轻咳一声,“温彦之,见太上皇还不见礼?”温彦之垂头笑着,捞起袍摆就真跪下去。齐昱本只想同他戏谑两句,此时见他真跪,又连忙要将人拽起来。温彦之却拂下他的手,深深看他一眼,恭恭敬敬叩首拜伏下去道:“臣,内史府温彦之,叩见太上皇。臣奉吏部、内史府之命,来为太上皇录史。”齐昱听着是哭笑不得起来:“温彦之,我这都退位了,怎就还要被你记?”温彦之从地上爬起来,肃穆道:“怎么,不愿意?”齐昱好笑地摇头,抓着他袖子牵他往外走,“罢了,我哪儿敢。我如今失了大业,今后还得靠你养着呢。温员外,咱们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日吃什么?”温彦之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笑:“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这句安安稳稳的许诺,又叫齐昱想起了龚致远大婚那晚,温彦之说过要养他,要替他吃苦的话。一时温彦之和风如玉的音色,合着宫中遥遥传来的禅位大礼后的钟鼓之声,一一叩击在他心门上,渐渐叩到一处空响。他停下来,拉着温彦之站在乾元门下反身回望,只见青云日下,整个皇城琉璃宝刹,玉殿飞甍,广阔而巍峨,恢弘而浩大。这曾是他的宫殿。他生在此,长在此,一生中最卑微与最高贵的时刻,都在此。宫墙间笑闹与哭泣,皇亲兄弟间奔跑与推搡,烟华落了,此时望去,只似场花飞叶落的梦。过去他总独身站在远处大殿上往下头看,天下俾睨,江山在望,山河朝野化作一道道折子从殿外传到他手中,曾有的杀伐果决与帝王义气,此时暮春的日头下一晃,都宛如阵轻薄的风沙,好似随书籍一合上,便消散在云雾里。他终于弃了那一道道折子,从此真要走入那万顷的山河天下之中,去市井,去漂泊。好在,身边还多了个人。他捏了捏温彦之的手指,轻声地叹:“好,真好。”.翌日一早,齐昱抱着温彦之在螳螂胡同的小院儿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厢房里头散落着他们昨夜从藏书室里带落出的一些册子,地上落着二人的衣裳,室内熏香旖旎,床纱上的绣鹤被入窗的微风一带动,好似展着翅要临空飞了。齐昱看了一会儿,将温彦之肩背更抱紧,落唇亲了亲他锁骨脖子,笑道:“不上朝,不批折子,太清闲,往后我们日日睡到这时候再起。”温彦之却埋头在他怀里一蹭,道:“那我要辞官么,不然过了这阵,还得去点卯。”齐昱扯了扯他头发丝:“不成啊,温员外,你辞官了我俩吃什么?”“得了罢。”温彦之终于将水灵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睨着他闷声地笑,“我不辞官,那俸禄也不够我俩吃的。”“那我少吃点儿。”齐昱亲亲他额头,“我不挑的。”温彦之在被子底下踢他一脚:“你先去买菜。”齐昱一听买菜,一个打挺就坐起来:“好,温员外,买什么?本太上皇来伺候你。”温彦之懒怠地闭着眼睛,絮絮叨叨说出三四样,齐昱披着衣服就出了厢房到院儿里。没了宫人伺候,他自往院角打了水上来洗漱,听见房顶上一声鸟鸣,抬头看,是两个暗卫在冲他兴奋地招手。——来得正好。他勾了勾指头:“过来。”暗卫两个受宠若惊地从房顶上跳下来,“太上皇,有事吩咐?”齐昱点了点头,从腰间摸了两粒碎银子扔给暗卫,“温员外要做饭,去买点儿菜来。”“温温温……”两粒银子叫两个暗卫抢了半天,满心欢喜地听命飞奔去了菜市。这时候温彦之也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笑他:“我就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齐昱坦然笑道:“我去了也不认识菜,下回还是你带我去,我得学学。”温彦之蹲在他打起的水旁边,打了个呵欠,乖乖点头,正要说话,却眼睛一亮,指着墙角两个花盆说:“齐昱你看!父亲送我的瑶台玉凤开了!”齐昱闻言落目去瞧,果真见墙角活泉下头开出了两盆银钩白羽似的菊花,不禁笑道:“这花是秋天开不错,不过今年倒是开得早。”温彦之随手拿着齐昱漱口用的瓷盏,舀了水就蹲去花盆边上,细细浇灌,絮絮叨叨道:“大约今年多好事儿罢,它也来凑热闹。”齐昱听了好笑,“你拿太上皇漱口的盏子浇它,没得把它折煞死了,到头又哭。”“对,我怎么没想到。”温彦之连忙搁了瓷盏,回头问齐昱:“这怪好看的,我们给龚兄家里送一盆去?寿善公主挺喜欢花的。”齐昱笑着睨他:“随你,你舍得就行。”不多时候,暗卫回来买了早点,同一大堆菜一齐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温彦之看得有些头大,“我们也吃不完这许多。”“分些给云珠院儿里。”齐昱扬扬下巴示意隔壁,“免得薛mama还去买菜了。”温彦之点头说好。到正午时候温彦之系了围裙下厨,齐昱在院儿里随手抓了本他的书看。隔壁传来木匣子吱呀吱呀拧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戏文弦乐的声音。“那匣子你还真做成了?”齐昱搁了书奇道。温彦之一边守着小炉子生火一边道:“成了,不过知桐嫌那声音不好听,改了改,才得以成的这样。”一时齐昱觉得颇有意思,搁了书去听那弦乐,不时又听见巷弄另头传来两口子吵嘴的声音,无非是丈夫回来晚了,家里柴米不够了,妻子嫌他不关心了,饱含市井趣味,齐昱听得莞尔。可听着听着,院中隐隐传来一股糊味儿。齐昱扭头一看,温彦之正不知看一本什么书看入了迷,一旁小炉子大火烧着瓦罐儿,激得瓦罐儿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