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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见了另一番风流,竟也生出恍惚来。完颜洪烈年长,心中又常念王妃包惜弱,倒不曾有异样。他看陆常仪脸色不好,兼之今日这桩事全由他请求照看完颜康而起,于是关切道:“陆右使身体有恙,可要延医?此次出行我也带了几名杏林好手。”陆常仪摇了摇头:“缓过这阵就好,这疼我还忍得。世间已无青冢,赵王还请不要称呼我右使了。”又介绍陈照水:“这是我的同门,姓陈。”完颜洪烈便称呼“陆姑娘”、“陈姑娘”。-过了不多时,四位道长与五位江湖打扮的男子一道上了楼。因丘处机身中百泉冻咽,马钰、王处一、谭处端三人便陪他一道前来,只留下另三位师弟在重阳宫主持抗金事宜。而那五位江湖人是一老一少并三个中年人,老人自然是“凶”过陈照水的柯镇恶,少年则是郭靖,江南七怪中,张阿生已死,韩小莹留下照顾刚解了毒元气未复的南希仁,其余人到都来齐了,人数刚好与全真七子齐平。陈照水侧过身向小二打了招呼:“人倒比我想的要多,你将干果蜜饯捡好的再上十碟。”柯镇恶冷声道:“我们过来不是为了点心的。”陈照水道:“那就摆在桌子上,气味也好闻。”陆常仪摆了摆手:“算了,别计较细枝末节了。”在青冢的时候,陆常仪惯是以陈照水为先,现在情形不同,她便做起主来,倒让江南四怪大为惊讶。陈照水应了一声,又等完颜洪烈请来者坐下,就开始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了。陆常仪斡旋的时候极为干脆利落,带着一种霸道替人做主,又能叫人不得不屈服于她的仲裁。顾飞白则不同,他以言语为兵,举止客气有礼,但当对方想要跳出他留好的余地时,又总能将人重新拉回预定轨迹上。比起这两位,陈照水做的事情才真正像是调停,而非官府断案。她道:“今天要说的事情有两桩,世子那桩涉及的人多一些,就先说这桩罢。我们今日既然是调解,就不要动手失了和气。”她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轻笑道:“刘春生从前说过的,逞凶斗横纵然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却不能解决问题本身。”刘春生没说过这种话,以他的学识与性格,只能说出“打什么打,反正都打不过我”之类的语句。这句话是原随云教她的,原话是“杀他固然于事无补,但亡羊补牢总是不错的”,现在被她反着一说,倒也似模似样。来者之中,马钰身份武功最高,于是应答道:“自然。”完颜康道:“自然不会与诸位长辈动手。”此时没了青冢的包袱,陈照水说话的时候就又是温声细语:“既然说的是世子的事情,上一辈人的旧事都过去罢。”她先对丘处机道:“你要体谅世子的难处。倘若我现在告诉你,你是蒙古人的弃婴,然后叫你与你师兄为敌,你心里苦不苦?”不待丘处机答话,又对完颜康道:“你师父好赖教养了你十年,赵王又一直这样宠爱你,虽没有对他们都言听计从的道理,但你做事时也要体谅他们的心意。”陈照水说话的时候,令马钰生出一种荒谬之感,他恍惚还记得孙不二替村民调解纠纷时,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丘处机因百泉冻咽之故,极为畏寒,此时穿着一身夹棉的道袍,看上去有些臃肿,不复原先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听了陈照水的话,不由道:“这,这不一样。”陈照水道:“当然不一样,我不是你师父,没有大义可以压。”丘处机吃她一噎,想要起身,被马钰一扯袖子,方才作罢。马钰道:“他毕竟是杨义士的儿子,陈姑娘欲待如何?”陈照水道:“按我们家里的看法,生养以养为先,情义亲属皆是一日日相处得来。杨,杨什么来着?”陆常仪接口道:“杨铁心。”陈照水接着道:“杨铁心只不过恰好是世子的生父,也无多少纠葛。这桩事情说到底,只与丘道长、赵王、王妃与世子相关。这桩事情我与常仪理应不参与其中,只是两方实力悬殊又无开诚布公的机会,才有今日之事。具体如何却要你们商定了。”陈照水说话很客气,这回就没有人觉得被冒犯了。但正因为她把道理讲全,却不给出特定提议,一时之间也无人说话。小二轻手轻脚地上了楼,他不知客人们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又见他们是江湖人士,唯恐要有械斗,不免战战兢兢,将果碟摆上桌案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马钰这才提议道:“就如甄志丙那件事,如何?”甄志丙的父亲原先是刘春生军中的小统领,后来伤了膝盖就退伍,得了这么个儿子,令他拜入全真教。再后来全真教与青冢起了龌龊,甄志丙就遇了与完颜康类似的难题,刘春生转手把事情丢给陆常仪,陆常仪就让他在两者中挑一个,选了一个就与另一个完全断绝关系,往后只当是萍水相逢。陆常仪低低得咳嗽了几声,对完颜康道:“马道长的意思是,你要么跟着丘道长,与赵王断绝关系,要么反着来。你选完后,大家都不与你为难,也不以舆论相逼。”陈照水替陆常仪又换了一盏热茶捂手:“有点难吧?我记得金国的国主脾气不好。”完颜洪烈的神色有些勉强:“皇兄那边,我自会斡旋。”他心里一面想着完颜康总是与他亲近些,一面又担心王妃与杨铁心旧情未了,而儿子要跟着母亲一道。马钰则是顾忌着丘处机的伤情,也点头应是。他曾拜访少林,却得出非青冢无法医的答案,不免对着陆常仪要多几分退让。完颜康看看养父,又看看师父,最后却求助似得看向陆常仪。陆常仪这时候却心硬似铁,不再像从前那样给他建议:“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做主。”完颜康知道陆常仪能帮到这里,全然是因为赵王从前的请托,再加上陆常仪看到赵王就想起袁松声对她的爱护。他终于低垂下了头。-他想起了养父手把手教自己习字。他想起了母亲在破旧小屋中垂泪。他想起了生父的那一杆破旧□□。他想起了师父突如其来收他为徒。而这些旧时事,仿佛都伴随着金宋征战的声音。陆常仪从前的话又响起: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也是人啊,凭什么叫人作践。是啊,我也是人,他这样想,可我是金人还是宋人?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怎么偏生就是他要遇到这种事?等茶水换过两盏,完颜康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撩起衣袍对着丘处机磕了个头:“师父多年教导之恩,我时刻铭记在心。”话毕起身,站到了完颜洪烈的身后,选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