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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知晓目前裴寂的爱情路充满坎坷又漫漫无边,情况属实不佳,裴钩却不忍心过早的打击他,反而还耐心的向他解释。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帮你得到她不过小事一桩,可若是郎有情妾无意,就算我把她硬抢了过来,她也不会真正的属于兄长你啊。” “她怎么会不喜欢我?”裴寂对自己的脸相当有自信,“我有钱有势,长得还好看,她亲口对我说过无数次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连生气都很好看,她这样喜欢我的脸,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彻底忘了昨晚他慷慨激扬的对她表白一番之后,她却至始至终没有回应过半个字的事情。 许是他无意忘了,又许是他不敢想起。 即便粗心随意如他,他也隐隐约约的感知到她对自己过于疏淡的态度,可能对他有几分微妙的好感,可能对他有几分独特的偏待,但与轰轰烈烈的喜欢绝对扯不上半个字。 他扯高气扬的活了这些年,都是别人上赶着讨好他,从未主动讨好过别人,如今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竟也感到了担心被拒绝的害怕,在爱意的面前犹犹豫豫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喜欢他的脸,不代表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而且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他不是长了这样的一张脸,还出生富贵之家,按照他喜怒无常的糟糕性子,以及平日高傲又自负的行事说话,早被人活活的打死了。 当然,这些实话裴寂知道,裴钩也知道,但两兄弟都默契的没有说出来,好歹要给他留点面子不是? 这厢两兄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那厢的主仆三人也静坐了许久,京潭的内功深厚,修的耳聪目明,依稀听到了几句他们两兄弟的对话,不禁勾起唇冷冷的笑了。 “京墨,看起来裴城主很是青睐与你啊。” 他斜眼瞥向旁边脸色苍白的京墨,似笑非笑,似冷非冷:“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此等不俗的魅力,连他那样的人也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呢。” 京墨挺直脊背半跪在桌边,头颅向下低垂,顺着肩头垂下的黑发蜿蜒垂地,根根散落在她的指尖。 没人发现她低垂的面孔苍白如纸,洁白的额头垂下颗颗汗珠,滑过脸庞滚入她的脖颈里。 随后,她的鸦色眼睫微微颤起,轻轻的咬住了唇。 她垂在身旁的手腕里滚下了一丝艳红的血。 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没入她漆黑的长发里。 被裴寂苦苦缠着要他出手相助,实在迫于无奈之下,裴钩只能软口答应帮了自家兄长一把。 送行宴散了以后,京潭便要带着两名下属即刻离开奉云城,临行之前却被裴钩笑微微的拉住手腕,然后拉着他去到旁边的偏厅单独说几句话。 才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两人便从偏厅前后走出。 眉眼含笑的裴钩走在前面,仍是一袭白衣,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无论谁见了他都要不自觉的暗叹一声好个俊俏秀雅的郎君。 京潭的腿脚不便,稍稍落在他的身后,一袭重紫华衣,手拿玉扇,步伐缓慢,矜贵如玉的面孔笑容浅淡,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眸光变换,笑意压根不进眼底。 几人就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口苦苦等候,一见他们走出来,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裴钩心情格外的好,而京潭的心情明显不佳。 不知这短短时间里两人说了些什么,反正京潭再站在京墨与乌鸣的面前时,便冷淡淡的说他今日只带乌鸣一人离开奉云城。 除了早有所料的裴寂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以外,旁边的乌鸣与京墨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色与不能理解的疑惑。 “为何独留属下在此?” “干嘛把师父留在这?” 一对师徒同时出声询问。 京潭无声的注视着京墨充满惊疑的眼睛,血色苍白的脸好半刻,神色微变,竟显出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 最终他还是吞言入腹,恢复如常面色。 “只是把你留在此数日罢了。” “数日?”京墨多聪明啊,又了解他,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主人不打算即刻回青山楼?” 京潭沉沉的嗯了一声。 “武林盟主知我在这里,今早已是命人把口信送到了奉云城,要我亲自去与他细说长留村善后之事。” 他看着脸颊苍白的京墨,桃花眼轻闭,语调轻了些:“此行人数不易过多引起注意,你最近见的人太多,行动又不便,就留在此处等我回来接你吧。” 他说的逻辑和洽,完全挑不出错处,京墨却觉得绝不单单只为这一个原因。 她还欲再问,身后不远的裴寂眼色不善,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往自己的方向拽。 他根本没用力,而且京墨的武功高强,再来十个他也如蜉蝣撼树,偏偏就是这轻轻松松的一拽,京墨竟全身绵软的往后连退了几步,脚步踉跄,整个人便直直的摔向他怀里。 裴寂下意识的打开怀抱,正好抱住她撞来的身体,一只手顺势按上她窄细的腰,一只手揽住她单薄的肩。 她的脸颊压入他的发窝,她的肩膀抵靠他的胸膛,她的腰窝落入他的掌心,满背倾泻的长发压进他的臂弯。 她靠着裴寂太近太亲密,一垂眼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削瘦的下巴,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松墨香。 在外人看来,她简直就是半推半就的投怀送抱,还是极其主动的那种。 轻轻松松就抱得心上人入怀的裴寂本是满腔欲发的妒火熊熊,这一下火气顿时全消,全是满足与欢喜。 “你是还需大人看顾的奶娃娃不成?姓京的都说了要你留在这里几日,你乖乖留下便是。”他抱着怀里温热紧实的身体,心里分明甜滋滋的,脸上还装的不快极了。 “有我在这,还怕谁让你受委屈了不成?” 京墨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后背裂开的伤口正抵着他的臂弯,他手掌按着的肩膀刀伤早就渗出了血,稍稍一动便剧痛无比。 她无法挣开他的怀抱,长时间的失血也令她有气无力,说不出话来,只能靠在他的怀里不动。 她扭过头,正看到对面的京潭冷冰冰的看着她们,眼神阴沉的足以滴出水。 若是眼神能化刀刃,也不知这一把把刀是砍向她还是砍向抱着她的裴寂。 京墨心里叹息一声,把视线看向京潭的旁边。 乌鸣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和裴寂,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眼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她忽视掉乌鸣的怨怼,压着喉咙里的血,竭力平稳的吩咐道:“鸣儿,此行陪伴主人,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若遇到强手……明哲保身为上,主人的身子不便,你要全力保护,别让他受伤。” 师父看重楼主比自己的性命更甚,乌鸣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幽怨应下:“我晓得,师父,每次陪主人出去你都要这样叮嘱数遍,我都记的滚瓜烂熟了。” 旁边听着的京潭,眼神辗转变化几番,浅浅的抿唇,沉默不语。 京墨瞧着他们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身残,怎么都不太放心让他们结伴而去,却是忘了乌鸣早就出师,京潭也武功不俗,压根不需她像个cao心的老妈子时刻担忧。 其实即便她能跟着去,她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 身上的伤被一再拖延,久久不愈,已是让她寸步难行。 京墨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思绪逐渐迟钝,脑子里弥漫出大片大片的空白,眼前也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她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还要再嘱咐两句,便察觉到揽抱着她肩膀的手紧了一紧,阴沉沉的气息从身前直逼而来。 京墨眼前顿时一黑,腥味压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 “你们一直啰啰嗦嗦的废话些什么呢?”裴寂颇为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们,恶声恶气的嘲讽道,“又不是死了见不到了,你们说着不嫌累,本城主抱着人还要陪你们站这么久,正累的慌呢,没精力再陪你们耗着了!” 说完,他弯下腰,把怀里愈发无力,眼神基本涣散的京墨一把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回府,只丢下一句极为不客气的逐客话。 “京楼主,慢走不送,希望你越迟回来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乌鸣与京潭站在府外,眼睁睁看着他把虚弱到无法反抗的京墨当面抱走。 失血过多的京墨躺在他的臂弯里竟显得弱柳扶风般的楚楚可怜,一头黑发如水倾斜而下,苍白的脸庞很快被他削瘦的后背挡住,只能看到她一只绵软滑下的手垂落在他身前。 细长白皙的指尖上皆见血色点点。 下一刻,连这只唯一能看见的手也被裴寂小心眼的拽了回去,轻柔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在场之人的眼睛还没瞎,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京墨的占有欲实在太重了,竟是一只手都不愿被除他以外的人看见。 从头到尾基本是沦为背景板的裴钩站在旁边,温雅从容的笑脸有些勉强。 “……裴钩。” 京潭冷幽幽的看向他,眼神幽暗,声音冰冷:“你最好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年少相识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裴钩微微笑着,从容而温雅。 “京楼主尽可放心。”他笑着保证,“我所做之事,正是让你与兄长都能得偿所愿。” 闻言,京潭嗤笑出声,转身甩袖而去。 一旁的乌鸣默默跟上。 “是让你得偿所愿才对,裴二少。” 临去之前,他冰冷无感的冷笑声迅速消散在了无边无际的空气里。 裴钩拢袖站在偌大的城主府门口,目送他们主仆翩然离去,敛目微笑,始终不变。 裴二少脸上挂着的笑容总是如沐春风,令人感到温暖与亲切。 他嘴角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也从未消失过,甚至嘴角勾起的每一个弧度都彻底定死,一眼看去时像极了一张面具。 一张生生刻进骨子里,无法撕掉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