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漂亮相公,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马上要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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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好被拒的裴寂反而错不及防的愣在了原地。 等到他回过神时,就见京娘弯腰把屋里散落的橘子全部捡了起来,从中仔细的一一摸过,竟然还找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橘子。 她把这个唯一完好的橘子拿到后厨用清水洗干擦净,再轻轻递回裴寂的手心里。 接着京娘在柴房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把刀刃迟钝,久未使用的铁锯子。 于是这日的傍晚时分,别人家都在忙着做饭烧菜,唯独京娘家忙着坑坑吭哧的锯门槛。 京娘拿着这把又大又钝的铁锯费力锯门槛时,裴寂就蹲在旁边,一边认认真真的看着她锯门槛,一边大口吃着手里果rou饱满的橘子。 他的嘴里吃着汁水滴答的橘子,眼里望着京娘专注的神情,额角透出的细汗,不知怎的,心里想起白日里张婶说的那些话。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等到有人来找他,干脆就把她一起带回去吧。 反正城主府那么大,那么多的房间,随便把她放进一个漂亮的房间里养着就是了。 一个长相丑陋的乡村农妇而已,他养得起。 想到这里,他一口咬掉手里酸酸甜甜的橘子,莫名其妙的心里也泛起阵阵回味的甘甜与快活。 把带她回去,好生的养着,就这样决定了。 养着她,陪着他,就这样一辈子,似乎还挺不错的样子。 想罢,他把嘴里的橘子咬的嘎滋响,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等到京娘好不容易锯完门,屋外的天色已然黑尽,一轮银月缓缓从山的另一头升起来,高高的挂在了夜幕之上。 凉凉浅浅的银色月光给这片偏僻乡村盖上了一层薄色银纱,添了几分软色的柔。 明月悬挂,星辰点缀,撒下的月光很美,很浅,银光落在指尖,捏一捏就碎了。 夜深快半,刚刚忙完的两人已是无心吃饭,便并肩坐在光秃秃的门口抬头赏月。 许是月色很好,许是气氛合宜,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打破这美好月夜,全心沉浸在这一刻温馨安寂的夜色之中。 过了会儿,专心望月的京娘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片薄薄的柳叶。 她两手捏着脆嫩的柳叶,放在嘴边吹出一首不知名的南方小调。 曲调幽长,曲色婉转,像是夏天的风,冬日的雪,带着几分的波澜不惊,几分的懒意横生,一阵云后雨下过连丝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这曲小调慢慢悠悠的荡进这沉沉的夜色里,这寂静的村庄里,宛如一首诱哄稚儿入睡的摇篮曲,再多的凡事俗扰都被隔绝在外,无法打扰。 等到京娘一曲轻缓慢顿的吹完好久,长长的尾音似乎还在耳边残留不绝,久久不散。 身边的裴寂听得入了迷,顺势问她:“真好听,谁教你的?” “没人教。” 她垂眼看向指间薄薄的柳叶,声音低低沉沉:“小时候听父亲吹过两次,一次弟弟生病,一次娘死了,我努力记下来,私底下学了半年多,突然就会了。” 这话一出,裴寂立刻想起张婶说过,她小时候就被人花钱买去做了童养媳,那么卖她的人必定是她的至朋亲友。 被人卖的滋味不好受,被最信任的亲人卖了肯定更难过,他的心口瑟缩了一下,感到了丝丝的心疼。 他瞅着身旁默然不语的人,脸色寡淡,眉眼低垂,和平日里憨憨傻傻,笑容挂脸的她颇为不同。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未曾学过识人眼色,因此看不懂她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无声的缄默,眼神的麻木。 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这一刻她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却像是离他很远。 肆意妄为惯了的大少爷猜出此刻的她大约是不高兴的,竟能第一次收敛往日扯高气扬的高傲架势,挪动身躯靠着她些,轻声地问:“你父亲对你好不好啊?” 闻言,京娘笑了笑,笑意浅的几乎看不见,只觉悲寂,微妙。 她随手把柳叶丢向空中,视线跟着被风卷着团团打转的柳叶飘向黑夜之中的不知处。 她的人生也如这片柳叶,心不由己,飘无定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良久,听她淡淡然的道:“不算好,印象里的父亲冷漠,严肃,娘死了以后他对我更加严格,却十分偏爱弟弟,一旦我们做错事,父亲第一个打的便是我。” 从小受尽裴父宠爱的裴寂还以为天下的父母打孩子就是一样的,眉眼天真的问:“那你小时候被你爹用什么打过呀?” 说着,他率先展示了一下,比出大概手臂一样长,拇指宽的距离,很难过的说:“我爹打我打的最狠的,就是用这么长这么粗的戒尺打我的手心,打了好几下,痛的我哭了好久呢!” 爹打了他,却又心疼他,事后用药酒揉着他红红的掌心,一边给他揉一边哄着他。 闻言,京娘缓缓垂眼,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是不在意的答:“记不清了,大多时候我是被打到昏迷不醒的。” 纵使每次都被严格的父亲打到昏厥,但她还是想得到父亲的关注,为此下一次加倍努力的练习,只求能得到父亲满意的眼神便高兴异常。 可惜印象之中,这样的眼神少之又少。 听完,裴寂更加心疼了。 小的时候被那样严厉的父亲打,之后还被卖给那种变态的病鬼当妻子,从小受尽折磨,又因为长得丑,没人会真的爱过她,更没把她当人看。 她能手脚俱全,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完全是上天降下的巨大恩德。 这夜的月亮很美,夜色却冷,冷的甚至有些凄清。 裴寂坐在她的身边,看见她一脸无所谓的说着这些话。 她的脸上没了往常温柔而憨厚的笑容,只剩下无言的冷漠,空洞的眼神,似乎她早就习惯了生活对她无尽的折磨与戏弄,连她脸上那块红色的,丑陋的胎记都在明目张胆的嘲笑她。 他看得莫名心疼极了,想也未想的脱口对她保证:“丑八怪,以后不会有人打你了,我不会打你,也不会让别人打你。” 忽听此话,京娘便是怔了一怔,随即转过头对他轻轻的笑了。 直到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才有了实实在在的温暖与真诚,而非刚才的冷漠无谓,喜怒不知。 盈盈月色之下,她这抹清浅而释怀的笑竟显得颇为脉脉柔情,连丑陋僵硬的红色胎记都变得顺眼许多。 她眼目深深的望着他望了好会儿,没有说好不好,应不应。 她只是轻声徐徐的问他:“你今日从哪里摘的橘子?” 说起这个,裴寂的兴致立刻起了,得意洋洋的回答她。 “我那会儿正巧路过村尾,看见有家院墙里的果树挂满了橘子,本来打算偷偷拿两个就走的,没想到屋子里忽然出来了个白头发的老太公。” “哦。”京娘慵懒的撑着下巴,笑意平淡的顺着问,“他撞见你偷摘他院子里的橘子,怪你不曾?” 裴寂使劲的摇头,看起来很是骄傲自满:“那老太公人挺好,看见我摘橘子也没阻拦我,还说我要是喜欢,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再去摘呢!” 裴寂说的院墙里种着果树的人家她知道,年初还去帮过他们补漏水的砖瓦。 这户人家的老太公姓陈,大字不识两个,村里的人都叫他陈伯,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事事不成的儿子陈二狗。 陈伯的媳妇年轻时投水而亡,丢下一个半小孩子不管不顾,陈伯只能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孩子辛苦拉扯大。 猛然之间没了娘的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整日里又哭又闹吵着要娘,被吵得不耐烦的陈伯打了几回后也就不再吵闹了。 自那以后陈二狗的性子大变,冷漠不语,闭门不出,长大以后自然就废了。 他卷缩在油盐拮据的家里,日日混吃等死诸事不管,连家里的屋顶漏了水都视而不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陈伯年少时性子火爆,干过不少荒唐事,经历了妻死儿冷的事改善不少,尤其是老了以后待人格外的宽容,一眼看去只觉是个慈爱和蔼的老人家。 可这个和善有爱的老人家却是逼得妻子绝望跳水的罪魁祸首。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对满目天真的裴寂说。 “你无事便好。”京娘轻声叮嘱道,“下次你再去摘,还是不要白拿人家的,欠人钱财好还,欠人情不好还。” 裴寂瞧她的脸色微沉,还以为她是惋惜没吃到那些鲜甜的橘子,今晚他又格外的怜她命苦身难,主动伸出两根长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衣袖的一角晃了晃。 他看着她,信誓旦旦的小声保证道:“丑八怪,你想吃橘子么?我明天就拿家里的一袋白面,给你换几个最甜的橘子回来。” 家里只剩下一袋白面了,她打算留着给他做这两日晚饭的面食,他却想用这袋白面给她换回几个不值钱的甜果子。 京娘愣了一下,无声凝视目光灼灼的他好会儿,随即侧过眼,温声细语的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这时的她看起来又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了。 “rou。”他毫不犹豫的说,“我想吃rou。” 她知道他馋rou很久了,但村里的人如今都不愿意借给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京娘坐在台阶上苦思许久,只能用上最后的法子。 她打算明早便去最近的山里捕猎,抓只兔子回来给他做烤rou吃。 虽说野兔比不上家猪的鲜美肥嫩,总好过没rou吃。 时隔半月终于能吃上rou,裴寂初听顿时大喜,紧接着回想起之前她说过山岭危险,野兽盘踞,又把心里的兴奋与期待都压了回去。 他强忍着美味的诱惑,铁着脸拒绝:“山里野兽多,你一个弱女子独身前去太过危险,我还是不吃了。” 瞧着他这幅分明贪嘴又强忍欲望的憋屈模样,京娘微微莞尔,耐心解释道:“我不入山,就在山脚下设个简单的陷阱,很快就会抓到自动送上来的野兔。” 没想到还有这种法子,裴寂的眼前大亮:“那什么时候能抓到呀?” 她思考了一刻:“要是运气好的话,一两个时辰足够了。” 这下,裴寂终于心满意足的连连点头。 当晚裴寂高高兴兴的盖好被子入睡,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快咧到了耳后。 夜深月落,京娘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边,低低的垂着眼,默然看着他嘴角的笑出神了很久。 可惜再好的美梦,迟早也是要醒的。 裴寂,你的美梦还有多久才会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