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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携了一个包裹从南府侧门离去,一路直朝长安城外走去。进长安城难,出去却是容易许多。南烟出城后,寻了一僻静人少的地方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袭破烂脏污的衣裙,是昨夜周时生当着她的面将衣裙扯坏弄脏的。衣裙毁坏之时,南烟还觉得甚是可惜,周时生似察觉她惋惜的神情,抿了抿唇,低声郑重道日后必定百倍奉还。南烟年长他四岁有余,自是不会将他一稚嫩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她答应周时生去办这件事,一是因着昨夜承了周时生的情,二则便是她是真的想出府走动一番。如今,南烟趁四下无人,迅速将包裹中的破烂衣裙换上,又将干净的衣裙放在包裹藏入草丛中,做完这一切,她朝脸上抹了泥土,待映着河道上结冰的镜面发觉自己如今真是乞儿模样,方才放心的笑了笑。此后,她离开那僻静之处,顺着人流朝俞家施舍粥饭及冬衣的地方走去。她做这一切时已是十分小心,却不知如今长安城外的流民已集结成帮派团伙,一名柔弱无依的少年乞儿因木讷蠢笨不为那些团伙接纳,被赶离了人群,正巧撞见了她装扮乞儿这一幕。待她走后,那名少年偷偷将她藏在草丛中的包裹打开,开始翻找她换下的衣物中可有值钱的东西。☆、第五章俞家施舍粥菜的地方离长安城北门不过三里,南烟顺着人流很快便寻到了那一处。算起来,俞家祖上在北燕建立之初便已是朝官,如今已是满打满算的伺候了五位皇帝。俞沉是如今俞家的主事人,他心善,每年正月初一都会至长安城外施粥,且此事并非只是简单的交于奴仆去办,正月初一至正月初七整整七日,他都会同妻子儿女亲自至此施粥。南烟排在一队流民后方,因着来的稍显晚了,轮到她时已是最后一碗菜粥。她接过一相貌俊雅的少年递来的菜粥,挪着步子朝另一旁的俞沉走去,俞沉在派遣冬衣,见南烟个头不高,便躬身细心为她挑选了一合适冬衣递上前去。南烟一手端着菜粥,另只空着的手却不接冬衣,而是伸手握住他握着冬衣的手,试图将掌心揉成一团的纸团递给他。俞沉察觉,眉心倏的一拧,数月来武王屡次派人送信至府上,他都避过不接,不想此时却仍旧不死心着一乞儿递来信笺。此前因着他心中那份难言的心思,他皆未曾顺藤摸瓜利用送信之人抓出武王安插在长安城中的心腹,此时此刻却不由的动了怒意,他一把握住南烟细嫩手腕,厉声斥道:“着你送信之人何在?”他话一出口,原本正安抚未及时得到菜粥而吵扰的流民的众多俞家奴仆皆警惕的围拢过来,护住俞沉,警惕的看向南烟。南烟手腕被俞沉捏的生痛,却不急不怕,只是软着嗓音道:“俞大人,我给你的不是信,是用废纸包裹的弹丸。”俞沉摊开掌心将那一团废纸揭开果真见着一含着杂色的剔透蓝色弹丸。这弹丸此前曾是长安城小儿最爱的物事,时常在街道小巷看见稚子人手一颗,蹲在地上以手指弹射玩耍。只两年前,战事迭起,这弹丸虽非贵重之物,却因其制作材料中有一物乃冶铁所需,战时冶炼兵器乃重事,国家物资匮乏再不肯挪动材料来冶炼弹丸,因此长安城中的稚子只能利用废弃瓦片磨成圆球代替弹丸。只民间这弹丸难得,但于长安城中的官商之家这并非罕见之物,这乞儿是如何得来的?南烟见俞沉面色稍显平复,则顺势道:“这是我在城西一间破烂的冶炼砖瓦的废窑中捡来的,见这弹丸很是漂亮,便想着将它送给你。”“俞大人,谢谢你给我吃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我将它给你,你可得保管好了莫要弄丢。”俞家施粥多年,每年都会收到被他家照拂之人的诚挚道谢,但今日见少女这般天真的感谢却仍是心中一暖,原本警惕异常的俞家奴仆皆一一散去,开始安抚后方叫嚷的流民。俞沉怜爱的看着南烟,将弹丸收入怀中,重新拾起冬衣递了过去。南烟不接,朝侧方不远处看去,软声道:“俞大人,我这是最后一碗粥,他们都没有。”她指着侧方叫嚷的流民,又指了指俞沉摊位前寥寥几件冬衣,道:“这里最多不过五件冬衣,可后面还有好多人。”俞沉闻言,心中微涩。“俞大人,你救不了我们的。”南烟忆着周时生的嘱托,一字一句道:“你施舍菜粥与冬衣,只能解一时之急。而这些流民也非一日便至如此地步,他们此前有家可归,有田可种,至如此地步虽乃天灾亦是人祸。”俞沉眉头皱紧,南烟却不怕,仍旧道:“若在天灾降临前,朝堂有充足准备,或是天灾降临后朝堂派人妥善善后,也不至于如此场面。”“北燕朝堂能人譬如俞大人等并不少,却仍至流民四撺,百姓无家可归。这想必并非俞大人之过,而是当朝主事者无能。”“放肆!”南烟被俞沉斥责,抿了抿唇,依旧道:“听说武王五年前被贬至北昌,北昌乃苦寒之地,土地贫瘠,道路交通不便,可只短短五年,农商皆发展起来……”“这话是何人教你说的!”俞沉虽含着十足的怒意,声音却压的极低,似乎亦不想让他人知晓此处异样,只离的最近的他的长子俞宗衍察觉父亲隐含的怒意与焦急,于是放下手上的活计,赶了过来,“父亲,这是怎么了?”俞沉收拢散乱的心神,温声道:“无事,宗衍你去协助你母亲,菜粥不够,让府上之人加急新熬出一锅新的来,莫要让他们久等。”俞宗衍性子温和忍让,闻言,便朝不远处走去,装作是协助奴仆分发干粮,耳朵与眼睛却不时注意这方的动静。南烟见此,想着昨夜周时生嘱咐,他说若是俞沉问起是何人所教,便答是一势弱少年所言。只他哪里势弱,父亲母亲,便连府中强势冷硬的徐氏也尽心讨好他,他如何势弱了?!这般想着,她便自作主张将话变了一变,道:“是一名年岁比我小,个头比我矮整整一头的少年说的。”“他说,城西砖瓦窑过往在长安城繁华之时,供养众多百姓,此时却废弃下来成了无数乞儿临时的居所,但因年关之际,朝堂为整顿长安城市容竟将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斥离。他心中不喜,却也正觉此地甚是安静,诚邀俞大人明日酉时至此相会。”俞沉咬牙未应。南烟则安静的端着菜粥离去,在临走之际又回身道:“明日他会独自一人前去城西砖瓦窑,若有何不测,他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