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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身佩长剑,身着四品红色武官服的男子手中握一把十六骨油纸伞,沿着宫道步上汉白玉的金水桥。这人是大宁朝中督察院的掌院秦决意,他是轩辕山舒怀瑾的关门弟子,掌督察院不过三年,一把断离剑已让敢以武犯禁的江湖匪徒闻风丧胆。三年来,他断少林无相劫指杀人碎尸案,千里追捕狂刀笑笑生,不顾皇家颜面判燕王抢夺民女之案,将这个前缇骑首领,当今王爷流放北疆。秦决意年纪虽轻,但人极聪明,下手又狠毒,常能破一些别人破不了的大案,抓一些别人抓不到的恶徒。非常之恶徒,常有非常之靠山,秦决意得罪的也都是一些常人惹不起的人。今上几次弃用,几番起复,终是舍不得这把顺手的刀。燕王流放那日,十八皇子萧王喝了半醉,借着酒兴就踹了自家护院的狗。踹死你这只不长眼睛,只会咬人的疯狗。十八皇子的话为人传到秦决意的耳中,秦大捕头不以为然地笑笑。转眼就放出了都察院的疯狗,将十八皇子的妻舅收了监,审出笔萧王纵容家仆,强占民田为猎场的烂帐来。秦决意上表奏请判萧王谋逆死罪。今上掂量着这奏折,打起了商量,“爱卿,过了吧。”秦决意从容禀道:“天子着龙袍,王爷着蛮袍,若王着天子袍,臣敢问陛下,如此之人该当何罪?”“自然是死罪。”“皇后之仪为全副鸾驾,若妃嫔擅用此礼,该当何罪?”“自然也是死罪。”“天子富有九州,亲王封地百顷,擅自延扩封地者,该当何罪?”“这…”“臣请陛下决断。”秦决意长拜。最后,这桩案子以今上斩了萧王妻舅,将萧王断了个失察之责,也流放三千里,与燕王作伴才算罢。至此,无人敢再惹秦决意。听谯楼在皇城的西北角,是皇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坐守于此,可以方便观览皇城中的动静。紧挨着听谯楼的是凌云阁。凌云阁位于知事殿与听谯楼之间,相距天下政令皆出其中的知事殿不远,却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楼。推开凌云阁的门,入眼墙上是列侯画像,秦决意的目光落在左手最后一幅画上,掌起了灯。画纸已然发黄,画上是一位白衣倚马的男子,手中握着一管竹箫,衣下佩了一把长剑。男子唇畔带了一抹嘲讽的冷笑,垂落的眼眸仿佛正看了一地灯红如血。秦决意举起手中的灯,灯红映着厅中凌云阁墨黑三字,牌匾两侧是一副刻在乌木上的对联。凌云话封侯,江山千古事。秦决意将手中琉璃风灯放于桌上,光亮照得满室昏黄。他手在白衣男子的画像下微扣,翻出一个暗格来,暗格中放着一卷黄绫。黄绫在灯下展开,入眼朱笔丹砂写着言临素三个字,三字之下整齐数行小篆,字末用了玉玺。秦决意的手按在那方玉玺之上,红色的朱砂印记仿佛穿过数年的光阴。四年前,秦决意参透了断离剑的第六层,终于为轩辕山主踢下了山,那时他刚刚十八岁零三个月。他自轩辕山后大树下挖起埋好的杏酒,一路纵马奔驰,待到进京,却并未见到言临素,听到的是君王的一声长叹。言临素如此人物,在永靖二年的那场大火中,丧于玄天冰阵下。秦决意在言临素的坟前,坐了一夜。翌日清晨,秦决意按剑而起。山脚下站着一位身着龙袍的男子,那男子矍铄而精神,只是双鬓已沾染了风霜。那男子抱拳道:“秦少侠”秦决意看着那男子,并未开口,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成帝继续道:“言侯说秦少侠心智果决,是执掌都察院的最佳人选。”秦决意眼中光芒一闪,又沉寂了下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意思?”他看定成帝,又道:“若是他的意思,我自然会留下。”成帝眯了落满风霜的眼笑了,“那日,言侯说,秦少侠天高海阔,我不会要他的天高海阔,换我平生志向。我说,秦少侠为言侯师弟,都察院既然是言侯的平生志向,也未必不是秦少侠的平生志向。我说的对不对,秦少侠?”秦决意想了想道:“你的问题,我日后再答。”他在杏花影里出了京城,白马仗剑,鹤鸣九州。三月初三,蟠桃会。他在信阳渡口,以手中断离剑战阴西七鬼。战罢他在十丈红尘匝地的花雨缤纷中,折桃枝而去。六月盛夏,杏果黄。他在杏花楼头,醉饮杏果酒,于墙上提三十六首杏花诗,大笑掷笔而去。一日一夜间,杏花楼孟小小抚琴相伴,他离去时,孟小小碎琴相送。冬来大雪,华山颠。他于人迹罕至处,坐等一夜寒梅盛放。一年之间,他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他不答,他要先去看看,去看他的天高海阔,足不足以换那个人的平生志向。一年之后,他牵了落满风尘的马,走进京师的杏花影。阳光洒在秦决意的脸上,他手中断离剑已成,江湖风雨看遍,双肩如铁。杏花影里支着一张茶桌,响板一敲。说书人说,今日说的是永靖初年的旧事。成帝坐江山不久,天下未定,三路叛军共同叩关。说书人说,成帝说我将宫禁托付与定国侯。定国侯答言临素剑在人在,都察院必不辱使命。说书人说,定国侯白衣轻甲进入昭华殿,与北燕贼子交手,终殒命玄天冰阵之下。说书人说,定国侯起于青萍之末,进京之日正是杏子黄时。各位以杏干佐茶,请多用些罢。说书之话多少演义,作不得数。生意之人,编些典故夹带兜售风物。秦决意饮一壶茶,粗梗泛着浮沫,赤红茶汤,十个铜板的粗茶,喝出大漠风烟的熏然醉意。皇宫之中,梆子敲了三响,秦决意的眼微抬。他指停在那卷黄绫末端的一句,言侯此生,生死为轻,一剑素影千秋。这句是成帝后来加上去的。盖棺定论,登阁封侯,人生至此本已足。一笔添墨,如一语叹息。夜已深,京城之外的山道上,一位中年男子焦急地向着山路那头张望。十余道骑着马的身影踏着雨点而来。“王爷,”那男子正是燕王朱永宁麾下的得力助手黄停云,他脸上露了喜色。骑在马上的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